通幽小儒仙 第848章 憶散如人死

人說離別應(yīng)該好好的相告，卻不知離別之時總是在人未曾準(zhǔn)備好之時。

正如長定這一去，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歸來。

卻也知他再難以歸來了......

那個說話之時會有些害羞之人，似也迷失了。

所有人都不曾開口，只是望著那縹緲浩瀚的長河，望著那遠(yuǎn)處看不清的如同萬家燈火的浮生燈。

似乎，所有人都做好了準(zhǔn)備。

他們一直在準(zhǔn)備著，有人在點(diǎn)燈之時會迷失。

或許，下一次迷失的便是自己......

只是當(dāng)所有人都迷失之后，又有誰來點(diǎn)燈？

長河彼岸的風(fēng)吹來，吹動著河畔六人的長袍，也卷著蘇墨那滿頭的長發(fā)。

所有人都在沉默著，然后回到小屋門前。

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蘇墨回頭看向眾人的背影，開口呢喃著，“我們......不去找他嗎？”

所有人身軀微微一顫，回頭看向蘇墨。

他們看到蘇墨的臉上似乎有一種悲傷，那種悲傷像是第一次經(jīng)歷友人的離去，更像是怒斥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長衣的臉上異常的平靜，她就這么看著蘇墨。

“迷失之人，便是死了，如何尋？”

蘇墨搖了搖頭，艱難的問道：“怎么會是死了呢？他只不過是忘了一切，迷失在了長河之中而已?！?/p>

“我們找他回來再說其他的呀......”

長衣望著蘇墨沉默不語，長靈也不說話。長風(fēng)和長水仰頭望著蒼穹不知道在想什么。

唯有長知看著蘇墨，她眼中浮現(xiàn)出了淚水，搖著頭，“沒有意義了，遺忘便是死去?！?/p>

“當(dāng)他忘記了所有的過去之后，我們所認(rèn)識的那個長定便不存在了。”

“長河之上不止是點(diǎn)燈危險，就連迷失也也同樣危險。”

“迷失的點(diǎn)燈人會在長河之上忘卻一切，我們?nèi)に?，也會遭遇相同的事情?！?/p>

“不尋找，是長定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

蘇墨張了張嘴，艱難的開口問道：“為何遺忘了過去，就等于死去了......”

長衣慢慢的走到了蘇墨的面前，望著蘇墨輕聲的開口。

“我們之所以活著，是因?yàn)槲覀冎雷约旱倪^往，至少知道自己是誰！”

“當(dāng)一個人的過往被時間所磨滅，那個過往之人便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隨著他的記憶一起消亡了?！?/p>

“你那些所有的記憶，才是真正的你！”

“若是長生你遺忘了所有屬于長生的記憶，那你還是長生嗎？”

“你將只是另外一個人，一個看上去與長生一模一樣之人...”

“......卻永遠(yuǎn)不會再是長生?！?/p>

長衣轉(zhuǎn)頭看向茫茫長河，那里風(fēng)卷著云霧，似在祭奠著那個早已消失的長定。

或許他還在那里，又或許他已經(jīng)在迷失之中去往了無盡的星海......

可是那個他們所認(rèn)識的長定，已經(jīng)死了。

隨著他最后的記憶，死在了點(diǎn)燈的路上......

這或許，就是‘點(diǎn)燈人’的宿命吧。

“這也就是我們第一個需要一直記著的事情的由來，我們要記著自己是誰。”

“記著身旁之人是誰！”

“否則即便未曾迷失，我們也會變成另一個人......”

蘇墨身軀顫抖，止不住的往后后退了半步，凝望著面前的五人。

他能感覺到五人的悲傷，卻更能感受到五人悲傷之外，那種看清一切的無力。

我們之所以活著，是因?yàn)槲覀冇兄鴮儆谖覀冏约旱挠洃洝?/p>

當(dāng)一人的記憶消失，便也證明那個承載著記憶的他消失了......

就好比，他的記憶出現(xiàn)在了另一人的身上。他便還活著......

正如，當(dāng)年江南考場之上失去了自己所有過往的蘇景言。

他如今還活著，卻早已不是蘇景言......

這個道理，蘇墨一直知道，只是他從未正視過。

他早已分不清，自己是那個生自江南小城之中的蘇景言，還是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蘇墨。

眾人離去，唯獨(dú)留下了白衣一人望著長河發(fā)呆。

他恍惚走到了河畔，緩緩的坐在了地上，腦海之中不斷想著那個害羞而靦腆的長定......即便他還在，他也不是長定了。

他的長生二字，還是長定取的。

這兩個字之中，似乎帶著長定對這世間的美好祝愿。

長生依舊，只是許愿之人卻不在了.......

白衣飄飄，柔腸百轉(zhuǎn)。

他就在河畔一直站著，一直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長衣款款而來，也坐到了蘇墨的身旁，她陪著蘇墨看著遠(yuǎn)方的長河彼岸的方向。

“我們真的不去找他了嗎？”蘇墨問。

長衣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找不到的?！?/p>

“更何況他既然忘了，那就讓他好好的成為另一個人吧。”

“或許，他已經(jīng)受夠了我們......”

無數(shù)年來，又何止只有長定迷失，他們又何嘗沒有去尋找過。

只是迷失之人皆不知去向，仿佛融入了那個彼岸的‘寂滅’之中......

“我們會忘記他嗎？”蘇墨又問。

若是連他們也忘記了那些迷失之人，這世間又哪里還有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

長衣望著蘇墨，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他們自然會忘記他，在時間的消磨之中，忘記一切......只剩下那三件事情。

神族有悠長的壽命，卻注定沒有悠長的記憶......

這仿佛就是世間給予他們的平衡！

長衣沒有說話，可蘇墨卻在長衣的沉默之中讀懂了。

他往后也會下河，也會在一次次‘點(diǎn)燈’之中忘卻悠久之前迷失的長定.......

可是他卻不想忘記。

若是連他也忘記了，那長生二字的由來，也將變得沒有意義。

蘇墨緩緩的轉(zhuǎn)頭，心中念起。

一念如潮，伴著蘇墨的寄情之思......

一塊石碑在長河之畔后方的山坡上拔地而起，上面刻著兩個大字：

長定！

蘇墨似乎還想要寫點(diǎn)什么，卻不知還有什么能寫了。

長定留在世間的，留在長河之畔的也只有長定兩個字......

長衣望著蘇墨，輕輕的嘆了口氣，拉著蘇墨朝山坡之上走去。

蘇墨不明所以，也只能跟著長衣而行。

兩人登上山坡，蘇墨卻僵在了原地。

只見，那山坡的另一邊，滿地皆是石碑......

長衣望著那些石碑，哀傷的嘆了口氣：“相見如不見，相思如不思......”

“很久之前，我們應(yīng)該也有許多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