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猶如風(fēng)中殘燭,看似在平穩(wěn)地燃燒,但其實隨時都有可能被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fēng)吹滅。那些篤定的未來,在變幻無常的世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看似奔向美好的道路,也許下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今野桃曾經(jīng)看過一個故事,主角因為半夜接到家里打來告知父母死訊的電話,從此對夜間的一切鈴聲都產(chǎn)生了恐懼,只要聽見就會忍不住顫抖。
今野桃過去不理解,如今,大概懂得了幾分原因。
“你說什么?”她的表情是茫然的,甚至帶著些許不敢置信,“誰死了?”
少年摘下了墨鏡,露出漂亮的眼睛。他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說道:“那個男人,好像是被稱為‘術(shù)士殺手’吧?總之,他求我?guī)退麕Ь湓捓病!?/p>
原本無悲無喜的湛藍(lán)眼瞳里泛起了微波,興許神明也會為生離死別的愛人流露出一絲憐憫。
“他說,他死了,讓你別等了。”
懸于脖頸上的刀終于落下,今野桃扶著門框的手驟然用力,關(guān)節(jié)都發(fā)白了,指尖微微顫抖。
看樣子,他們的感情很好。
真有意思,殺手竟然也會有愛人嗎?難道是在拍什么日版的《這個殺手不太○》?
少年漫無邊際地想。
“請問……”今野桃低聲開口道,“他是怎么死的呢?”
少年頓了頓,語氣中帶著幾分饒有興致道:“既然是殺手,那殺人或被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啦。你想替他報仇嗎?但是你好像是個普通人吧?”
今野桃沉默了。
他說得沒錯,既然都是殺手了,那自然早就做好了死亡的覺悟。就算報仇了又能如何?只要伏黑甚爾還是個殺手,死亡的鐮刀遲早會收割到他的頭上。
他愿意收手嗎?
如果只是因為金錢的話,今野桃也不是出不起包養(yǎng)伏黑甚爾一輩子的錢。
“我知道了,謝謝你。”
今野桃說出了少年意料之中的回答。
畢竟是個普通人嘛,就算是想做些什么,也無能為力呀。
少年重新戴上眼鏡,連個招呼也沒打就走了。
他來這里也只是為了帶一句話,畢竟那個男人可是要殺掉他呢,愿意帶一句話,他已經(jīng)非常善良了。
嘖,等下還要去看看那個男人的小孩,唉,他可真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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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走后,BE結(jié)局就跳了出來,仿佛是為這個故事畫上了最后的句號。
今野桃垂眸思索許久,讀檔回到了那個本該平平無奇的日子。
他們兩人并肩坐在沙發(fā)上,伏黑甚爾如往常那樣看著電視,而她在玩手機。
“啊,對了,我要出門幾天。”伏黑甚爾隨口說道。
這不是他第一次短暫離開,今野桃心知肚明他要去做什么,從來沒有過問。
但這次,她開口了。
“去哪呀?”她合上手機,側(cè)頭看他,“要很久嗎?”
伏黑甚爾有點驚訝,遲疑片刻,回道:“比較復(fù)雜,不會很久。”
今野桃沒繼續(xù)追問,她沉著臉,顯然不太高興。
“怎么了?”伏黑甚爾這下是真的疑惑了,“誰又惹得我們大小姐生氣了?”
“還有誰,當(dāng)然是你啊。”今野桃用力戳了兩下他的手臂,堅硬的肌肉硌得她手指痛,“你就不能不去嗎?”
伏黑甚爾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又沒說出口。
今野桃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jīng)地嚴(yán)肅道:“甚爾,我想要你一直陪著我,好嗎?”
伏黑甚爾一只手支著腦袋,沉默不語。
“你想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的呀。”今野桃的語氣有點著急,“那些危險的事情……不可以不做嗎?”
她握住了他的手,柔軟包裹著他,仿佛想要將他也一并融化在這溫柔鄉(xiāng)中。
良久,他回握住她的手,輕柔地笑道:“大小姐是在擔(dān)心我嗎?”
“當(dāng)然啊!我……”
“放心好了。”伏黑甚爾聳了聳肩膀,“不會有事的。”
他承諾著,卻從來不打算踐行自己的諾言。
今野桃啞然,怔怔地看著他淡然的面容。
你沒辦法勸一個不在乎生死的人愛惜生命,人與人之間,是很難感同身受的。
今野桃沉下心,決定再試一次。
“那你會回來的吧?”她把下巴靠在伏黑甚爾的肩膀上,“我們還約好了,要一起去游泳。”
“當(dāng)然,我會回來的。”伏黑甚爾輕松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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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子。
伏黑甚爾,是個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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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要出門一趟。”伏黑甚爾說完,感受到身邊人強烈的目光。恰逢中場廣告,他從電視頻道里抽出幾分心思問她,“怎么了?”
今野桃沒說話,只是用深沉的視線緊緊凝視著他,好像想要透過他的皮囊望入他的靈魂。
但人心是多么難以揣測的東西,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會很久嗎?”她輕聲開口道,“夏天快到了。”
伏黑甚爾愣了一下,隨后恍然大悟。
“知道了知道了,”他無奈又好笑地說道,“不會忘記跟你的約定的。大小姐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準(zhǔn)備了,等我這個任務(wù)結(jié)束回來,我們就去海邊玩。”
然而這樣的承諾并沒有讓今野桃開心起來,她攥住他的袖子,一字一句認(rèn)真地說道:“我現(xiàn)在就想去海邊玩,你陪我一起。”
伏黑甚爾皺起了眉。片刻,他推開了今野桃。
“這樣就沒意思了。”他竟然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大小姐就不能等幾天嗎?”
今野桃沉聲道:“不能,我就要你現(xiàn)在陪我去。甚爾,你還記得吧,在賭馬場的時候,說好了會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的。”
這是要逼迫他在接到的單子和她之間選一個嗎?如果換了別的單子,伏黑甚爾或許會答應(yīng)下來。但這一次……
先不說他已經(jīng)拿了盤星教的三千萬定金,因為對手是那個人,他可是精心制定好了計劃,就等著好戲開場。
他一定會殺了那個“神子”,以此來證明他……
伏黑甚爾怔愣了許久,自嘲地想。
證明什么呢?又向誰證明呢?或許,他并沒有自己想的那樣灑脫。殘存的那一點點自尊像腐爛的傷口,就算想假裝不存在也無濟于事。從神經(jīng)末梢傳來的疼痛不肯讓他徹底墮落,他只能孤魂似的徘徊在這個無可救藥的人世間。
伏黑甚爾起身,將旁邊的外套往肩膀上一甩。
“那就別管我了,大小姐。”他無所謂地笑了笑,“不過錢我是不會退的哦。”
今野桃仰頭看他,眼圈浮起微紅:“我們之間,難道只有交易的關(guān)系嗎?”
伏黑甚爾沒有立刻回答。
這個場景,對他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很熟悉的。他應(yīng)付過太多次這樣的情節(jié),以至于可以想都不想地說出下一句話,正如他們兩人初次見面的時候那樣。
短暫的猶豫,是他唯一能給出的“偏愛”。
“抱歉,大小姐,我以為你知道的,這是我的職業(yè)哦。”
他最終還是說出了口。
伏黑甚爾已經(jīng)做好了被破口大罵或嚴(yán)厲斥責(zé)的準(zhǔn)備,畢竟他辜負(fù)了一顆“真心”啊。
他可真是一個爛人。
伏黑甚爾緩緩?fù)鲁鲆豢跉狻?/p>
房間里陷入了死寂中。兩人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只余滴答滴答的鐘聲在響。
伏黑甚爾等了一會兒,沒見她有反應(yīng),于是自顧自地轉(zhuǎn)身:“那就拜拜咯……”
“甚爾。”今野桃開口打斷了他的動作,她握緊了拳,竭力克制住自己,“如果我告訴你,你這次去,會死呢?”
伏黑甚爾側(cè)了側(cè)頭,短促地笑了一聲。
“這算什么?預(yù)言還是詛咒?”
“是預(yù)言。”今野桃認(rèn)真地說道,“甚爾,我……”
“好了,大小姐。”伏黑甚爾沒有再回頭,“我不相信預(yù)言,也不相信命運。”
如果真的相信命運,那他早該死在禪院家的某個角落。
大門關(guān)上的響聲像是伏黑甚爾死亡倒計時開始的聲音,今野桃終于意識到,89的好感值不足以讓伏黑甚爾回頭,這大概是一條既定的BE線。
很多游戲是這樣的,沒有達(dá)成前置條件、好感值不足……種種因素都為BE結(jié)局埋下了伏筆,想要挽回必須從頭開始,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然而這個游戲沒有攻略,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摸索。
今野桃拿起手機,在短信界面停留許久,還是輸入了一行字。
[甚爾,我等你回家。][未讀]
直到最后的結(jié)局跳出來,這條信息也沒有變成[已讀]。
【伏黑甚爾好感值:90】
【伏黑甚爾—喪家之犬(BE)
——流浪的野狗,哪來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