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并未受到榮陽侯府的影響。
回到棲凰宮之后,她就開始有條不紊地主持起宮中事務來,一天之內把棲凰宮規矩和職責調理得明明白白。
蕭祁凰也正式參與到了朝事中來。
祁淵早上會來棲凰宮請安,順便稟報事務進展,看似公事公辦,但蕭祁凰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落在她臉上,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因為停留的時間并不長,所以以往才被她忽略。
但自從知道他喜歡自己,蕭祁凰似乎下意識想去確認這件事,所以不經意間就開始留意他的言語和舉動。
她也確實得到了證實,祁淵的確喜歡她。
但蕭祁凰沒說什么。
在她沒有打算回應他的感情之前,她不會再去提起這件事,何況她還有正事要忙。
感情一事于當下來說,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接下來連續三天,除了早上給太后請安,陪她用個早膳之外,其他時間她一律待在棲凰宮,理清朝中如今黨派關系,偶爾會去各部走一走,看一看各部這幾年的卷宗。
十月初五,以明月為首的棲凰宮宮女們,在蕭祁凰授意下,擬定了喬遷宴的邀請名單和請帖,派人一一分送出去。
其中一份請帖送給了戶部尚書府嫡女蘇芷珊。
說到武安侯和榮陽侯最近為何總是動作連連,不惜冒著觸怒皇上的風險,也要挽回跟明月的這場婚事,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戶部尚書府曾去榮陽侯府提親,愿意替長子求娶姜家次女為妻。
若是四五年前的榮陽侯府,這樁婚事算是尚書府高攀。
但現如今的榮陽侯府不比當年,原配嫡妻過世,父女反目,今年榮陽侯還因為續弦一事成了全城笑柄,惹了皇帝厭棄。
這個時候,戶部尚書府還能主動登門提親,且求娶庶女做正妻,對徐姨娘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榮陽侯也想攀上戶部尚書。
因為戶部尚書不但是掌握實權的二品大臣,手里掌握著國庫大權,還是東安王的女婿,是當今靜王的姑父。
如此背景雄厚的蘇家,主動求娶榮陽侯府庶女——雖然明面上尚未真正結親,卻也實在讓榮陽侯無法拒絕。
但蘇家——或者說,是靜王提出了一個條件。
要姜明月和武安侯先成親。
所以榮陽侯才不顧圣旨,用父親的身份威逼明月同意,渾然忘了明月對他懷恨在心,根本不可能同意他的任何要求,更不可能跟武安侯那個薄情寡義之徒破鏡重圓。
至于靜王為何要提出這樣的要求……
蕭祁凰斜靠在窗前,嘴角微微上揚。
殿內柔和的燈火映在她臉上,襯得她眉眼清冷而淡漠,像是縈繞著一層寒冰般的光澤。
面前幾案上擺著幾份信函和一份賬本。
她靜靜望著這些信函和賬本,對賬本里的內容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東安王是戶部蘇尚書的岳父,這樁婚事本身其實沒有任何問題,因為二十年前的蘇尚書剛剛入仕,是那年的新科狀元,而那時候的四方藩王已經隱隱形成了功高震主的威脅。
不管是為了表忠心,還是為了送人質到昭京。
那個時候的藩王們嫁女兒,都更愿意選擇朝中沒有權勢的新貴,而不太愿意跟顯赫的世家聯姻。
但二十年之后,情勢跟以前已大不相同。
當年的新貴成了朝中重臣,當年尚不成氣候的小皇子們都已成年,有了屬于他們的野心。
當然,當年正值壯年的東安王也老了。
“殿下。”明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祁將軍來了。”
蕭祁凰回神,抬眸朝殿門方向看去,正好看見祁淵跨進門檻,越過屏風走了過來,朝她行禮:“殿下。”
蕭祁凰沒說話,心里忍不住想,祁淵來棲凰宮是不是來得太勤了?
若撇開情情愛愛不談。
以她現在的身份,祁淵其實是一個很合適的……嗯,駙馬?
他忠心耿耿,不追求權勢和名利,將來背叛她的可能性極小。
他武功強悍,既能做一個神出鬼沒的影衛,又能領兵征戰沙場,一個人可以頂幾個人用。
蕭祁凰目光落在祁淵臉上。
嗯,祁淵容貌也生得好看,精致俊美。
他身段挺拔,體魄強健,腰部勁瘦,一看就很有力量,從頭到腳幾乎找不到什么瑕疵。
就算只看著,也覺得賞心悅目。
比曾經的病秧子強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這樣一個強悍冷漠的男子,孤傲寡淡,對別人冷冰冰,滿心滿眼只裝著她這個殿下——站在人性的角度來說,確實是一個能讓人身心都感到愉悅的事。
蕭祁凰覺得這種感覺很好,她不討厭。
甚至有點喜歡。
但這點喜歡和愉悅,還不足以讓她回應祁淵的感情。
越是深情執著的人,越不該被傷害。
太過草率的回應,本身就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體現。
就像曾經的裴子琰,被她救了之后,草率地求娶她,草率地許下承諾,最后草率地背叛了自己的承諾。
一切的一切,都毀在了“草率”兩個字上。
“殿下?”明月疑惑的聲音響起。
蕭祁凰回神,才發現自己盯著祁淵看了好一會兒,看得祁淵和明月都察覺到了不尋常。
“有點走神了。”她笑了笑,極自然的語氣,顯然沒把自己這點走神放在心上,“又得了新的情報?”
這個“又”字用得微妙。
祁淵從中聽出了一些什么,心頭微緊,忍不住想著,殿下是不是嫌他來的次數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