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
裴子琰輕輕閉眼,試圖駁回這個可能性。
可不知為何,他心里總有一股莫名的不安徘徊,好像所有事情都已經脫離了掌控,即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睜開眼,低聲下氣地開口:“傾雪,不管你如何知道南詔調兵一事,我都不認為你跟南詔有什么關系,你也不用因為自己姓蕭,就強行攀扯南詔皇族,雍朝姓蕭的家族太多了……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有沒有辦法解決眼前這個困境?”
蕭傾雪慢慢抬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她發現她對這個男人了解得真少。
這幾天一直以為看錯了人,是因為裴子琰人品不太行,背信棄義,出爾反爾,忘恩負義,以及總是那么自以為是。
此時看來,他的腦子似乎也不太夠用。
這樣的人只因為是皇后嫡子,就要被立為太子,其實是皇帝的失策。
就算裴子琰真能如愿坐上帝王之位,雍朝下一代也會走向沒落——雍朝如今這個情況,根本不適合守成之君。
沉默片刻,蕭傾雪淡笑:“我一個女流之輩,你怎么能在我面前問出這種問題?”
裴子琰垂眸,嘴角抿了抿:“傾雪,父皇方才召定國公進宮議事,一旦南詔對雍朝出兵,跛了一條腿的定國公極有可能被重新啟用,他的兒子周奕安或許會跟隨定國公上戰場,這樣一來,定國公重掌兵權,睿王如虎添翼——”
“裴子琰。”蕭傾雪打斷他的話,“如果我是你,我會先擔心兩國來犯,雍朝江山還能不能保得住,天下百姓是否會受戰火波及,從此流離失所?這場戰爭的最終結果,會不會導致雍朝分崩離析?而不是擔憂睿王會不會如虎添翼,威脅你的儲位。”
蕭傾雪憐憫地看著他:“裴子琰,你真是沒有一點屬于帝王該有的氣魄和擔當。”
裴子琰臉色刷白。
這是蕭傾雪對他的評價?
她就這么看不上他?
蕭傾雪問道:“糧草問題解決了嗎?”
裴子琰沉默片刻:“云驍然說他未曾貪污過軍餉,是你污蔑他。”
蕭傾雪哦了一聲:“意料之中的回答。”
畢竟貪污軍餉之人,誰也不會真的承認自己貪污,因為這是死罪,何況那些錢頂著風險到了他手里,他又怎么可能輕易吐出來?
所以說,臭味相投。
裴子琰這樣的太子,就應該配云驍然這樣的將軍。
“你能不能想想辦法?”裴子琰開口,聲音微緊,“除了和離,不管你提出什么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周嬤嬤端來剛沏好的茶水走來,給裴子琰和蕭傾雪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后拿著端盤轉身離開。
蕭傾雪半躺在椅子上,瞇眼看著大樹縫隙里灑下來的陽光,沒有回答裴子琰的話。
和離已經不是她的條件。
她給了裴子琰最后一次機會,錯過了,機會不再有。
裴子琰可以放心大膽地應付她接下來的報復。
沒錯,就是報復。
報復她這兩年一片真心喂了狗,報復他們翻臉不認人的態度,報復雍朝上至皇后、下至刁奴一次又一次挑釁刁難的行為。
雍朝皇族所有人都是白眼狼。
改朝換代不失為一個明智的決定。
“傾雪。”裴子琰再次開口,語氣里多了幾分祈求,“大軍缺糧迫在眉睫,那么多將士……你忍心看他們挨餓?”
蕭傾雪語氣淡漠:“那么多將士挨餓,不是你們當朝國君的無能嗎?跟我有什么關系?”
“傾雪!”裴子琰臉色一變,眉心多了幾分隱忍,“你不是冷漠無情的人,那些將士保家衛國,鎮守邊關,他們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他們也有妻兒老母,你就忍心——”
“我為什么不忍心?”蕭傾雪坐起身,冷冷看著他,“你的將軍都忍心貪污軍餉,我為何不忍心冷眼旁觀?他們守的是誰的國家,誰的江山?是我的江山,我的子民嗎?裴子琰,我告訴過你,云驍然手里有錢,三十萬兩足夠你邊關大軍兩個月的糧草。”
裴子琰苦笑:“可是云驍然說——”
“他說什么你都信?”蕭傾雪諷刺一笑,“你到底是真相信他說的話,還是根本不敢追究他到底有沒有貪污?”
裴子琰表情一變,眼底劃過一絲狼狽。
“你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云家,所以你不敢得罪云驍然,就算明知他貪污軍餉,你也不敢追究。”蕭傾雪像是早已看透他虛軟的內心,“裴子琰,你這幾天所做之事,真是一點點摧毀了這兩年來,我對你的所有好感。”
話音落下,裴子琰面上血色盡褪。
他望著蕭傾雪,以前總是溫柔包容的臉上,此時只剩下無盡的嘲諷和漠視,那種不屑的,如同看陰溝老鼠一樣的眼神,讓裴子琰無地自容,讓他感到難堪,然后不由自主地生出惱怒。
他惱羞成怒地質問:“我在你心里就這么差勁?”
“愛情當真能讓人蒙蔽雙眼。”蕭傾雪自顧自說道,“以前覺得是單純沒心機,此時才知是愚蠢膚淺;以前覺得是與世無爭,隨遇而安,此時才知是草包廢物,腦子里空無一物;以前覺得那是喜歡,此時方知那是在限定條件下,你能做出的唯一的,最好的選擇。”
蕭傾雪如同在評價一個外人:“裴子琰,你當初求娶我,應該只是沒有更好的人選,你想把我這個能給你調理身體的大夫綁在身邊,死心塌地愛著你,將來就算有一天你變了心,我這個無權無勢的醫女,也毫無反抗之力,對嗎?”
“你非要這么想我嗎?”裴子琰臉色陰沉,嗓音如裹著寒冰,“我只是……只是多娶了一個女人,在你心里就變得一文不值了嗎?”
“不必惱羞成怒。”蕭傾雪淡哂,一副云淡風輕的語氣,“你在我這里,確實已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