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進了大殿,其他人站在廣場上。
從殿上往外望去,那種撲面而來的凜然氣勢,比皇帝登基大典時的陣仗,還要震懾人心。
只是接一個大夫,竟需要出動這么多人?
這根本是不把雍朝放在眼里,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南詔的戰(zhàn)斗力有多強?
皇帝壓下心頭忌憚和不悅,邀請祁淵和四位將軍一起坐下。
“我可不是將軍。”沈曜川幽幽開口,“在下乃是南詔皇商沈家家主,此次跟祁將軍一起來,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
“以防萬一?”皇帝不解,“不知沈家主此話何意?”
沈曜川微微一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皇帝和眾大臣面面相覷。
湛青梧道:“沈家主的意思是,若南詔跟雍朝談不攏,只能用重兵脅迫,到時候需要糧草,沈家主的責任就是負責糧草供應。”
裴子琰指尖一顫,忍不住又想到近期短缺的糧草。
南詔皇商,沈家家主。
他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名字,但不知為何,他總懷疑輔都范家出現(xiàn)意外,是有人在背后主使。
皇帝訕笑:“南詔只是求個大夫罷了,沒那么嚴重,怎么會談不攏呢?”
說著,他轉頭看了裴子琰一眼,且見裴子琰垂眸看著杯子里的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聽說貴國太后病重。”皇帝斟酌著開口,“不知病得厲害嗎?其實無需如此興師動眾,作為醫(yī)者,治病救人乃是職責所在,我們能幫的,定會竭盡全力幫忙。”
“皇帝陛下說得可真是輕松。”沈曜川笑了笑,笑意卻透著幾分嘲弄意味,“不知皇帝陛下打算如何幫?”
“自然是把蕭大夫送到貴國——”
“我聽說那位蕭大夫已經(jīng)嫁給了晉王,而晉王如今是太子,也就是說,那位蕭大夫成了太子妃?”
皇帝窒了窒:“沈家主有所不知,她……”
“太子妃就是皇族命婦。”沈曜川挑眉,“官家夫人尚且不能獨自遠行,而皇帝陛下卻能任由當朝太子妃獨自前往他國,為他國太后治病?”
皇帝面色尷尬:“這……為了治病救人,也沒什么不能破例的……”
沈曜川問道:“誰送她去?”
皇帝忙道:“朕一定會安排好……”
沈曜川語氣溫和,卻步步緊逼:“不知皇帝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皇帝被這個問題為難住了,不由轉頭看向裴子琰。
裴子琰抬頭回答:“可以由孤親自護送她去。”
沈曜川淡笑:“太子殿下不怕入了南詔,再也回不來了?”
“我……”
“不怕半路遇到刺殺?”沈曜川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雖然面上含笑,卻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眾所周知,你剛被立為太子,儲位還不穩(wěn),朝中其他皇子等著要你命的不止一人,但凡你敢離開皇城半路,馬上就會有刺客半路截殺,你想不到這一點?”
裴子琰面色微僵,下意識地開口:“孤可以多安排一些護衛(wèi)。”
“安排護衛(wèi)需要時間,你再三考慮是否需要親自去冒險,同樣需要時間,萬一路上遇到刺殺,就算你能僥幸躲過,但耽誤行程在所難免,還有你的父皇和滿朝文武是否同意,讓你這個太子去涉險……”沈曜川微微一笑,“你看,這些問題一一解決下來,至少要耽擱一個月吧?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在邊關等待,所以親自來了。”
裴子琰面色僵硬蒼白,不得不點頭:“沈家主說得極是。”
沈曜川接著問道:“我還想問問,此次我們親自來接蕭大夫,太子殿下還愿意跟著一起去嗎?”
裴子琰點頭:“自然是愿意的。”
沈曜川道:“不怕我們拿你當人質(zhì)?”
裴子琰淡笑:“就像方才在城門外所言,如果南詔對雍朝有敵意,十萬精兵大可以直接征伐雍朝,而不是專程來雍朝走這一趟。同樣的,你們拿我當人質(zhì)沒什么意義,我若死了,朝中還有其他皇子,對雍朝的影響微乎甚微,所以諸位不會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情。”
沈曜川嘖了一聲:“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沈家主的意思是……”
“如果蕭大夫的醫(yī)術沒那么出神入化,如果她治不了太后的病,你覺得你們還能活著回來?”沈曜川冷笑,“我們可以不拿你當人質(zhì),但直接殺了你們還是能做到的,并且我可以篤定,就算你這個儲君死在南詔,雍朝皇帝也不敢因為你的死而興師問罪。”
這句話儼然就是挑釁了。
毫不留情的挑釁和蔑視,把雍朝把雍朝君臣的尊嚴踩在腳底踐踏。
大殿上眾人臉色齊齊一變,上至皇帝,下至大臣,個個面色難堪而惱怒。
他們從這位沈家主嘴里聽出了敵意,聽出了居高臨下的傲慢,聽出了他們目中無人的睥睨姿態(tài)。
他看似溫和含笑,可一字一句都隱藏著挑釁和諷刺。
他好像非常看不慣太子,字字句句都充滿著鄙視和不屑。
區(qū)區(qū)一個皇商……就算冠上了“皇”字,依舊是個商人罷了,他哪來的資格在這里叫囂挑釁?
“祁將軍。”皇帝沒理會沈曜川,而是看向垂眸不語的祁淵,“沈家主好像對我們有著莫名的敵意。”
祁淵目光微抬,眼底色澤如霜冷冽:“皇帝陛下多心了。”
皇帝一滯:“……”
“方才沈曜川問的都是很正常的問題。”祁淵淡道,“若事情發(fā)生在我們南詔,我們也會考慮是否要答應對方的要求,畢竟天下能人眾多,何必千里迢迢到另外一個國家求醫(yī),而且求的還是一個已經(jīng)嫁人的皇族命婦?”
裴子琰捏緊酒杯。
祁淵道:“方才沈曜川問的都是你們的意見和安排,本將軍想問問,那位蕭大夫是什么想法?她是否愿意去南詔,是否心甘情愿冒著生命危險,千里迢迢去為一個毫不相識的人治病?”
皇帝笑道:“她自然愿意——”
“皇帝陛下說的怕是不算。”沈曜川眉梢一挑,“我們要聽蕭大夫自己說。”
皇帝轉頭:“子琰,讓人去把太子側……太子妃請到殿上來。”
裴子琰心頭微沉,明知蕭傾雪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只能點頭應下。
他起身離開大殿,派一個太監(jiān)前往晉王府,讓他盡快把蕭傾雪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