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淵神色漠然,顯然不領他的情:“本將軍如何帶兵,不勞你費心?!?/p>
丞相面色尷尬,勉強笑了笑:“是老夫多嘴了。”
如此年輕俊美的一個男子,說出口的話就跟裹了冰渣子似的,處處透著生人勿近的疏離。
不知道跟他們的皇帝說話時,是不是也這么冷漠不近人情。
“各位商議出結果了沒有?”祁淵目光冷峻沉靜,“是想割三座城池,歸還一千萬兩白銀,還是讓裴子琰帶雍朝入贅,做殿下的十八房妾室?”
第十八房明擺著是個羞辱。
邊關三座城池又萬萬不能丟。
還有一千萬兩銀子,他們也根本拿不出來。
皇帝額頭冒汗,臉色蒼白如紙,顯然已被逼到絕境。
他扶著太監(jiān)的手臂,撐起虛軟的雙腿:“容朕跟百官商議之后,再給各位回復?!?/p>
蕭祁凰淡道:“你們只有半個時辰。”
皇帝勉強維持鎮(zhèn)定表情,緩緩點頭:“好,半個時辰之后,給諸位答復?!?/p>
皇帝陛下把裴子琰在內的幾位皇子全部叫去了勤政殿,幾位重臣起身跟在身后,皇后六神無主,擔心皇子們聯(lián)合起來逼迫太子,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完全顧不得后宮不得干政的規(guī)矩。
殿內一瞬間走了個七七八八。
只剩下南詔使臣和一些伺候的太監(jiān)宮女。
“殿下還有別的要求嗎?”沈曜川轉過頭,眉頭微皺,頗有幾分不滿,“不能太便宜了他們?!?/p>
蕭祁凰沒說話。
便宜?
今日這出只為了讓雍朝君臣父子離心,讓他們先窩里斗一會兒,最好能撕破臉,斗個幾敗俱傷,你死我活才好。
他們坐在一旁看好戲就成。
還是那句話,不管他們最終做出什么樣的決定,都改變不了雍朝覆滅的結果。
他們要享受的是這個過程。
雍朝內斗得越厲害,覆滅雍朝需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小。
蕭祁凰沉默片刻,淡道:“云驍然被下獄的消息送出去了?”
沈曜川點頭:“保證直接送到云寶成和他的心腹將領們面前?!?/p>
蕭祁凰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籌集糧草出現(xiàn)意外狀況,將士們糧草和軍餉遲遲不到,誰能餓著肚子打仗?這個時候若是再聽到兒子被下獄,她就不信云寶成還能在邊關待得住。
“云驍然被下獄的消息傳出去,會讓云寶成憤怒,引起軍心不穩(wěn)?!逼顪Y垂眸說道,“若想達到最佳效果,還應該給西翎傳個信,制造一個停戰(zhàn)的借口?!?/p>
若戰(zhàn)事一直不停,云寶成就算想停戰(zhàn)回京都做不到。
必須讓西翎有借口暫停戰(zhàn)事,讓云寶成有喘息的機會,并且把糧草延誤和云驍然出事的消息盡可能地宣揚出去,讓云寶成麾下所有將領相瞞都瞞不住,傳到全軍皆知。
到時軍心渙散,不亂也亂了。
蕭祁凰微微抬眸,看向祁淵俊美但漠然的臉,嘴角微揚:“我相信你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準備?!?/p>
祁淵一怔,抬眸對上她的眸子。
蕭祁凰含笑看著他,看得祁淵像是被火燙到一樣,急促地垂眸,薄唇輕抿,耳根不自覺地發(fā)熱發(fā)燙。
沈曜川眉梢微挑,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幕。
他覺得自家殿下真是神奇得很。
看著溫溫柔柔,一副沒脾氣的樣子,實則根本不是那種會被兒女私情困擾的女子,好像世間沒有任何事情能真正傷害到她。
三年前她可以因為一場夢,義無反顧地留在雍朝。
三年后被背叛,她也能做到如此沉著冷靜且理智地抽身而退,毫發(fā)無損,還有閑情逸致在談判的大殿上撩撥祁將軍——好吧,可能殿下只是想讓氣氛輕松一些,讓祁將軍別繃得那么緊。
但是殿下顯然低估了她在祁將軍心里的分量。
沈曜川托著腮,幽幽開口:“祁將軍用兵如神,走一步看十步,自然早就提前做好了布局?!?/p>
祁淵沒說話,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
眼底劃過一絲懊惱,他很快恢復淡漠鎮(zhèn)定的表情。
“但若說這世上誰最了解祁將軍,除陛下之外,就只有殿下了。”沈曜川笑了笑,“即便三年沒見,這份了解依然如初。”
他們旁若無人地談話,似乎并不怕殿上宮女把話傳出去。
蕭祁凰眉頭微皺,目光越過祁淵肩頭,看向意有所指的沈曜川:“你是不是跟在大哥身邊久了,也學會了他那般高深莫測的調調?”
沈曜川但笑不語。
蕭祁凰沒再說話。
她跟祁淵之所以如此自然親密,是因為祁淵曾經(jīng)是她的影衛(wèi),大哥專門為她培養(yǎng)的影衛(wèi),資質佳,天賦高,十四歲就成了影衛(wèi)中的頂尖高手,忠心耿耿,神出鬼沒。
影衛(wèi)本沒有姓,祁淵的祁,就是蕭祁凰的祁。
他在蕭祁凰身邊待了五年,期間蕭祁凰發(fā)現(xiàn)他在兵法方面有天賦,就跟大哥提了建議,把祁淵往將軍上培養(yǎng)。
祁淵十五歲到蕭祁凰身邊,十六歲入軍營,十七歲獨自領兵平定藩王,以三千精銳打敗藩王五萬兵馬,首戰(zhàn)大捷,奠定了這支精銳在南詔軍隊中的王者地位。
十八歲西翎挑釁南詔,被祁淵帶三千精銳打得潰不成軍,主帥副帥等一應將領死了個七七八八。
那場仗就算再來一次,西翎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輸,輸?shù)媚涿?,敗得格外慘烈,至今不敢再靠近南詔半步。
不得不說,有些天賦真的是生來就有,生來沒有的,后面就算如何努力,上限也不會太高。
蕭祁凰記得那五年里,祁淵經(jīng)常白天去軍營,晚上回她身邊待著,事無巨細地把軍營里的事情講給她聽。
就算她一遍遍勸他,以后別再把自己當影衛(wèi),既然做了將軍,就爭取做南詔第一將軍,征戰(zhàn)沙場,千古留名。
他還是我行我素。
直到那一年她日夜受夢魘所困,然后來到雍朝。
他們才正式分開。
三年后重逢,蕭祁凰還是以前那般說話方式,可現(xiàn)年二十三歲的祁淵,卻顯然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那個少年影衛(wèi)。
時間一點點過去。
沈曜川抬頭看著祁淵:“祁將軍,我們真要在這里等上一夜?”
祁淵沒說話。
“等上一夜怎么了?”蕭祁凰笑道,“你擔心自己的身體吃不消?”
“倒不是。”沈曜川漫不經(jīng)心地搖頭,“屬下是覺得子時之前,雍朝這些個皇帝大臣們應該商議不出結果來?!?/p>
雖然他們給出了最后的時間限定。
但三座城池——且還是邊關最重要的三座城池,怎么可能輕易給出去?一旦丟掉這三座城池,就相當于邊關門戶大開,跟敞開大門迎接敵軍侵入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雍朝皇帝和大臣都清楚利害。
他們商議到最后,一定是寧愿舍棄裴子琰這個剛立的太子,都不可能心甘情愿割讓城池。
當然,不管他們愿不愿意,結果都不是他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