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風從袖子里抽出一塊汗巾,直接塞進裴子琰的嘴里:“既然想跪,就在這里好好跪上一夜吧,老子要去睡覺,不奉陪了。”
說罷,俞硯和夜凌風也轉身離開。
漆黑冷寂的院子里,只有裴子琰一個人痛苦地跪在地上,獨自享受著夜晚的寂寞。
蕭祁凰用膳結束,靠在窗前看了會兒書,跟明月閑聊:“跟我出來三年了,回到昭京,有什么計劃嗎?”
“計劃?”明月蹙眉,像是聽不懂她的話,“奴婢一個小小的侍女,能有什么計劃?殿下難道已經厭煩我了嗎?”
蕭祁凰輕飄飄瞥她一眼。
明月坐在榻前,百無聊賴地托著腮:“奴婢不喜歡讀書,就喜歡練一些拳腳功夫,可京城世家公子們,都喜歡溫柔賢惠的女子。”
蕭祁凰沉默須臾:“也有一些男子喜歡英姿颯爽的女子。”
“可是奴婢不想。”明月眼巴巴地看著她,“殿下,我以后一直留在你身邊好不好?我不想嫁人,哪怕只做個普普通通的侍女,我也愿意。”
蕭祁凰笑道:“年輕時做個侍女,年老了做個嬤嬤?”
明月連連點頭:“這樣挺好的。不用看男人臉色,不用整天聽人說教,只要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就行,還不用擔心生不出兒子被夫家嫌棄。”
蕭祁凰失笑:“你想得還挺遠。”
明月輕嘆一口氣:“不是奴婢想得遠,而是男人大多如此,實在沒幾個拿得出手的。”
天下烏鴉一般黑。
南詔國力比雍朝強大,但男人的品性不見得比雍朝的男人品行好,可能但凡是男尊女卑的制度,女子永遠要低人一等。
在朝為官的老爺們,回到家里威風凜凜,希望妻子溫柔賢惠,妾室美麗動人,兒女孝順謙恭,一家人把他捧為家中土皇帝。
沒本事的男人則動輒打罵女子,把自己的無能發泄到妻女身上,彰顯著身為男人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但寥寥無幾的好男人,簡直就是這世間另類的珍稀之物,根本輪不到尋常女子。
比如陛下。
撇開對天子的敬畏不談,明月是真心敬服陛下的心胸格局。
皇族那么多兄弟,宗親也不少。
他自己離經叛道擁有了一段不容于世的感情,自愿退位,不戀權,還不受男尊女卑制度的影響,主動要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妹妹。
明月不是不清楚這個阻礙有多大。
但陛下的能力和脾氣,注定這件事成功的幾率一定是十成的,算是板上釘釘,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的決定。
他的意志比祁將軍手里的劍還硬。
明月托著下巴,有感而發:“如果陛下想要充盈后宮,奴婢做個小小侍妾還是愿意的,因為陛下是個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可話說回來,陛下若真要三公六院,就不是奴婢心目中的陛下了。”
蕭祁凰聞言,表情微妙。
說得有道理,但都是廢話。
明月轉過頭,看向窗外院子里跪得歪歪扭扭的人,鄙夷道:“真是個廢物。”
想施展苦肉計,卻連忍痛的意志都沒有。
說他是個廢物,都是侮辱了“廢物”兩個字。
明月轉身走到桌子前,拿了兩個饅頭,端起一盤菜走了出去。
她把饅頭放在盤子里,一起丟在裴子琰面前:“別說我們虐待你,吃吧。”
說完,她轉身往屋子里走去。
裴子琰一震,緩緩抬起頭,聲音嘶啞而急切地開口:“明月。”
明月腳步微頓,轉頭看著他,冷冷道:“干什么?”
“我想見見長公主殿下。”裴子琰滿眼祈求地看著她,“你讓我見見她好不好?”
明月嘴角浮現一抹冷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給你送點吃的,就自以為是地認為殿下對你余情未了?”
裴子琰面色慘白,看起來無比虛弱。
“千萬別自作多情。”明月面上盡是不屑,“祁將軍既然讓你跟去南詔,我們就不會半路讓你餓死,但其他的要求,你想都不用想。”
丟下這句話,她轉身進屋,直接關上房門。
不大一會兒,屋子里燈火熄滅,只剩下一片漆黑。
裴子琰眼底光澤跟著湮滅。
傾雪真的連句話都不想跟他說嗎?
裴子琰輕輕閉眼,看著地上的饅頭和菜,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弧度,抬手拿起饅頭,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夜間腿疼得受不了,想起身緩緩。
可他起不了身,兩條腿麻木酸軟,根本站不起來,腦子昏昏沉沉困倦來襲,整個人幾乎是趴在地上睡了半宿。
早晨天蒙蒙亮,蕭祁凰和明月就起了身,洗漱結束,兩人走出房門。
裴子琰從混沌中抬起頭,看向一襲利落青袍的蕭祁凰。
為了方便趕路,蕭祁凰從昨天開始,就摘下了頭上釵環和所有耳飾,身上衣著也是普普通通的青色袍子,渾身充滿著利落干練的氣度。
裴子琰沒見過這般干練的傾雪。
干練而不失高貴,褪去了那層溫柔,突然間變得那么高不可攀。
以前的傾雪是個醫術精湛的大夫,穿著打扮雖然不如達官貴胄華貴,但一直是淡泊飄逸的裙子,眉目溫柔包容,看起來很有一種隱世謫仙的感覺。
后來做了晉王妃,她出門應酬時會佩戴一些首飾,眉眼多了幾分貴氣。
裴子琰曾經還打趣她,說人靠衣裝。
他以為她是做了王妃之后,才開始貴氣起來。
卻不知道有些人的貴氣是與生俱來的,根本無需靠外在的裝扮來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