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騎把整座府邸圍得密不透風,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但韓家這些下人和分出去立府的兄弟們,不可能全部押回昭京。
蕭祁凰走出韓家府邸,利落地翻身上馬。
身后黑甲騎把韓錦程夫婦、刁嬤嬤和韓家管事綁了雙手,韓錦程早已面無血色,還要被馬匹拖拽著踉蹌前行。
韓夫人不停地求饒,低聲哭泣著,再也沒有了要給侍妾立規矩時的派頭。
長長的街道兩旁站滿了達官貴人。
一個個衣著華貴,不是大老爺出門辦事,就是官家公子三三兩兩相約喝花酒,亦或者有錢的夫人小姐出門逛街。
繁華街道上,以富貴之人居多。
他們平日里威風凜凜,出手闊綽極了,一擲千金不是罕見事,而今天卻被黑甲騎擋在兩旁,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嚇得大氣不敢喘。
稱霸云城的最大家族韓家,就這么悄無聲息被查封了府邸,連手臂都被砍斷了一截,而韓錦程的表兄——掌管云城兵馬大權的指揮使紀云松,只是指揮著手下兵馬維持長街上秩序,不許任何人上前驚擾。
這樣的陣仗無疑讓人心驚。
前面一行身著官服的男人迎面走來,腳步慌亂而快速,遠遠的就跪了下來:“臣云城知府郭牧,率府衙眾屬官員,拜見長公主殿下,拜見祁將軍?!?/p>
長公主?
眾人齊齊一驚,有人悄悄抬頭看向端坐在馬背上的蕭祁凰,但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垂下視線。
她居然是皇族長公主?
“郭牧?”蕭祁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云城是你說了算,還是韓家說了算?”
幾位官員嚇得瑟瑟發抖:“長……長長長公主……”
“祁淵,把郭牧抓起來,一并帶回京受審?!笔捚罨寺曇衾淅?,“本宮很想知道,韓錦程區區一個病弱之軀,到底是仗著什么底氣,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進府,還敢興師動眾大選未及笄小姑娘為妾?云城是沒有王法了嗎?”
周遭寂靜無聲。
坐在馬車里的裴子琰,抬起戴著鐐銬的手,沉默地撩開車簾,望著側前方那個修長清瘦的背影,聽著她清冷威壓的聲音,眼神微微恍惚。
這才是南詔長公主該有的威儀嗎?
端坐在馬背上的身姿挺拔,周身流露出來的上位者威嚴,讓人望而生畏,仿佛離開了雍國,她瞬間成為執掌生殺大權的主宰。
那樣的尊貴懾人,那樣的高不可攀。
帶來無盡的壓迫感。
如果她是個男子……
如果她是個男子,這樣的威嚴,這樣的氣度,又是出身皇族,說一句帝王威儀也不為過吧。
她以往一直淡定包容的姿態,對任何人都耐心十足,不爭不搶,沒想到行事如此果決。
原本單獨帶著祁淵和明月先走一步,只是為了體會游山玩水的悠閑,誰曾想經過云城,卻輕而易舉處置了一個云城霸主。
裴子琰心頭又浮現那種熟悉的悔恨。
他放下簾子,頹然將頭靠在車廂上。
如果他們不曾走到這一步,如果他順利即位,封傾雪為后,她一定有能力輔佐他成為一個圣明帝王,他們可以攜手開創一個盛世。
可這一切都被他親手毀了。
長街上安靜無聲。
跪在兩旁之人幾乎匍匐在地,誰也不敢抬頭,生怕引起長公主注意,繼而被揪住他們以往那些風流韻事。
蕭祁凰目光微轉,環顧著陽光下這些衣冠楚楚之人,眼神凜冽如寒霜。
她知道有些地方一旦發現了老鼠,那么這個地方的老鼠就不可能僅有一只,必定是成群結隊,或已形成鼠災。
但事有輕重緩急。
當務之急是找到韓錦程所說的杏花閣,把那些無辜小姑娘都救出來,罪魁禍首該治罪的治罪,其余結黨營私之事慢慢查,至于一些人的風流韻事……她毫無興趣。
蕭祁凰收回視線,輕輕一甩韁繩,繼續前行。
府衙官員急急朝兩旁退去,俯跪于地,在長公主坐騎過去之后,才趕緊起身跟上。
按照他們的想法,長公主一定會去縣衙坐下來歇會兒,他們需要準備一大桌子好酒好菜招待長公主,犒勞祁將軍和他麾下的將士,然后恭恭敬敬聽候長公主指示。
可是蕭祁凰并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漸漸遠離青武大街,街道兩旁衣衫樸素的平民百姓越來越多,有人趕著車,有人沿街叫賣,看到軍隊靠近,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朝兩旁退去。
三千黑甲騎護著長公主出了城。
到了城門外,眾人停下來,祁淵安排幾個人去弄兩輛囚車過來,再給韓錦程找個擅長治外傷的大夫過來,把他的傷處好好治一下,不能讓他半路感染死了。
這個過程中,紀云松一直帶著人跟在身后。
蕭祁凰翻身下來時,紀云松走上前,抱拳行禮:“長公主殿下,卑職是否可以看看錦程的傷?他狀態不太好?!?/p>
蕭祁凰轉頭看去。
韓錦程整個人蜷縮在地上,發絲已經凌亂,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因為傷重和失血過多,呈現一種無比虛弱的狀態。
雖然傷勢做了處理,但斷臂之傷太重,他這樣養尊處優的家主自然承受不住。
蕭祁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算是默許。
紀云松道了謝,上前查看他的傷勢,低聲喊道:“錦程,錦程,你醒醒,不要睡了……”
韓錦程喉嚨里發出痛苦的悶哼。
不遠處一輛馬車里,裴子琰伸出戴著鐐銬的手,再次撩開車簾,看向地上的韓錦程和韓夫人,忍不住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傾雪經過云城,只住了一宿,卻抓了韓家家主——他想知道韓家主犯了何事。
可無人替他解答。
他想下馬車,找傾雪問問發生了什么事。
然而還沒等他掀開車簾,馬車左邊的湛青梧就轉頭,朝他投來冷冷的眼神:“裴太子安分一點吧?!?/p>
裴子琰撩著車簾的動作一僵,試圖解釋:“我只是想知道發生了什么?!?/p>
湛青梧道:“跟你無關的事情,你不必知道。”
裴子琰抿著唇,垂眸看了看腳下的鐵鏈,不發一語地坐了回去。
方才在城里,他其實聽到了蕭祁凰的話。
她質問那位姓郭的官員時,說的是云城到底是誰當家做主……這意思是韓家主有不臣之心,還是他們官官勾結,密謀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