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無盡地下著。
仿佛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雨點砸落在地的聲音如同密集的子彈撞擊,響徹四野。
暴炎魔王倒下了。
是因為力量斷絕了嗎?原本焚燒四方的黑炎開始漸漸熄滅。即便在滂沱大雨中仍張揚著不滅威勢的火焰,如今也逐漸失去了力量,呈現(xiàn)出被撲滅的趨勢。
——嗚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黑色的怪物猛地沖了進來。
它撕裂了濃重的水汽與黑炎,闖入了魔王被斬殺的戰(zhàn)場。
那是魔王的眷屬之一,博爾赫斯。
被稱為“黑暗巨獸”的彌諾陶洛斯帶著沉重的步伐沖進戰(zhàn)場,一把將薩泊娜抱起。確認魔王生死的博爾赫斯發(fā)現(xiàn),她依舊有微弱的呼吸。
“殿下!魔王殿下?。 ?/p>
博爾赫斯高聲呼喊。
失去了不死性,又接連遭受致命重創(chuàng)的薩泊娜,看起來就像是已經冰冷的尸體。
但她還活著。
哪怕下一刻就會斷氣,她依舊死死抓住了最后一絲生機。于是博爾赫斯毫不猶豫地無視了倒下的尤金,將拯救魔王置于最優(yōu)先之地。
“......還活著......?”
尤金喃喃道。
那是一聲夾雜著不可置信的低語。
他正被海倫護在懷中,顫抖著,費力地伸出手,再次握住了劍柄。
薩泊娜已經失去了不死性。
那個曾將格拉納達半島推入毀滅邊緣的暴炎魔王,如今已虛弱至連普通精靈都能殺死的地步?,F(xiàn)在不動手,就真的沒有機會了。如果此刻放走她,她必將再一次化為夢魘重臨。
所以尤金哪怕勉強,也要站起來。
“扶......我起來......我還能繼續(xù)......?。 ?/p>
他嘶啞著聲嘶力竭地掙扎著,無數(shù)次地嘗試起身。
他曾發(fā)誓。
要將魔王斬于劍下。
要親手斬斷薩泊娜的命脈。他對自己發(fā)誓,對弟子發(fā)誓......也對所有部下發(fā)誓。
但——他失敗了。沒能徹底斷絕她的氣息。在瀕死之軀中揮出的那一劍,終究力有未逮。未完成的劍未能觸及她的生命,偏離的劍路反而給了薩泊娜死里逃生的機會。
......
魔王薩泊娜在與“魔王弒殺者”的戰(zhàn)斗中敗北,倉皇而逃。
這個消息被迅速傳遍四方。
精靈們高呼著魔王弒殺者的名字,陷入狂喜;而惡魔在聽聞魔王潰敗的消息后則驚恐萬分,四散逃竄。
雖然戰(zhàn)場因黑炎的肆虐而變得一片狼藉,但毫無疑問,原本掌握勝機的,是魔王軍。而隨著薩泊娜敗于決斗的消息傳出,惡魔的士氣瞬間崩潰,最終,“格拉納達半島霸權之戰(zhàn)”在精靈一方的勝利中落下了帷幕。
“謝謝你,多虧了你,我們才能贏?!?/p>
阿德娜輕啟朱唇。
她低聲喃喃著,看著那沉眠于雪白病榻之上的男人。
他睡得安詳,連帶著看著他的人都能浮起安心的微笑。他究竟在做什么夢呢?看他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應該是在做一個很甜美的夢吧。
“以前都沒機會仔細看看這張臉......真是英俊啊。不只是在人類社會,在我們精靈的眼中也算得上英俊?!?/p>
阿德娜凝視著沉睡中的尤金·索托斯的臉龐,悄然綻放出笑意。
她雪白的面頰浮現(xiàn)出一抹淡淡的紅暈。
如同即將出嫁的新娘,那表情中充滿了喜悅與羞澀。
像這樣凝神注視一名熟睡的男子,她也是頭一遭。阿德娜雙手托腮,靜靜地看著做著美夢的尤金,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與幸福。
“魔王弒殺者呢?!?/p>
“聽說連所有騎士長聯(lián)手都無可奈何的薩泊娜都被他打倒了。”
醫(yī)院中,幾位負責照料病患的護士聚在一旁低聲議論著。
她們以為自己在悄悄說話,殊不知這點聲響在聽覺遠勝常人的阿德娜耳中聽得一清二楚。
“等騎士長離開病房,要不要試試?”
“我聽說男性即便處于昏迷狀態(tài),也不會影響功能,反而繁殖本能會更為旺盛呢。”
身著純白護士服、宛如白衣天使的精靈美女一邊咂嘴,一邊朝沉睡的尤金投去窺視的目光。
她們早已忘了護士的職責是優(yōu)先保護患者的安危,此刻心中想的只有趁尤金情況穩(wěn)定、進入恢復期后如何“下手”。她們甚至玩起了猜拳,打算排隊“服侍”他。
“這群騷狐貍......薩泊娜是他討伐的,救了我們的國家,她們倒好,這種話都說得出口!怎么也該千恩萬謝才對吧!”
看著那些想用自己的身體來“道謝”的護士精靈,阿德娜瞬間警覺起來。
她清楚地知道,只要病房一時無人照看,
尤金便很有可能在十個月后承擔“毫無快感的責任”。
于是她就像一尊望夫石一般,寸步不離地守在尤金的病榻旁,監(jiān)視著那些不安分的護士??尚枰璧模恢故撬齻儭_B那些身穿白袍的女醫(yī)生,也時不時會朝昏睡的尤金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
“照料病人可不輕松呢,連大小便都要親自處理。所以就交給我吧,騎士長~”
“我可以勝任。如果有困難,我再請你們幫忙。”
阿德娜借著照護名義,將那些打算趁機靠近魔王弒殺者的醫(yī)生一一打發(fā)走。
各方危機接踵而至。
幾乎可以說,整個醫(yī)療班都在覬覦尤金的貞操。
“真是的,全都只會聽從**與本能......!”
阿德娜是個浪漫主義者。
小時候,她曾偷看過不少人類的愛情小說。即使到了現(xiàn)在,也時不時會偷偷閱讀。她對那種男女之間純粹無瑕的愛情充滿向往。
她始終相信,出于**與本能的結合,絕非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是彼此理解、相互扶持,是精神層面的共鳴與依存。正因為如此,阿德娜從未想過要被肉欲吞噬。她希望有朝一日,能與尤金共享真正的愛情。
“尤金是拯救祖國與同胞的英雄。從今往后,他將被賦予堪比高等精靈的榮耀與地位。如果真能如此......”
那樣一來,她與他的戀情便不再遙不可及。
對因地位懸殊而遲遲不敢靠近的阿德娜而言,這無疑是最令人欣喜的消息。
戀愛、結婚,甚至是......懷孕。
不知從何時起,阿德娜開始幻想著與尤金經歷多年戀愛,最終步入婚姻的殿堂,生兒育女的未來。她甚至已經給未來的孩子取好名字了,也設想好了在孫兒嬉鬧中與尤金一起安享晚年的情景。
“呼——”
一道粗重的女性鼻息傳來。
阿德娜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轉向了躺在尤金身邊,與他同榻共眠的藍發(fā)女子。
令人不悅的女人。
光是看她的臉就讓人火冒三丈。
她確實也是救了格拉納達精靈國的恩人之一,但阿德娜就是討厭她。自己暗戀的對象身邊正躺著別的女人,這種景象哪有可能一笑置之?若真有人能如此,那大概是得道成佛了。
“海倫·洛斯菲爾德。聽尤金說,她天生便擁有強大的力量與天賦。哪怕是潛力出眾、成長迅速的人類,也很難完全超越自然法則,而她卻做到了。想必這就是她血脈中的力量吧,只可惜,那副力量并未孕育出相應的品性與風度?!?/p>
阿德娜承認海倫是個強者。
但也僅止于此。
在她看來,那個家伙只會隨心所欲地亂來,根本談不上什么優(yōu)雅與節(jié)制。
她們彼此不理解,
也不愿理解對方。
若不是尤金從中斡旋,她們早就刀劍相向了。對高貴而嚴謹?shù)尿T士長而言,完全隨心所欲、任憑情緒行事的海倫·洛斯菲爾德,簡直就是個對立面的存在,說是水火不容也不為過,她們之間根本不可能共存。
“在霧月王國你們或許是情深義重的兄妹,可這里是精靈之國!你是妹妹就該有妹妹的樣子,乖乖退下去啃你的手指頭去吧!”
阿德娜心生怨念。
她伸手從桌上的果籃里取出一顆葡萄。
用手指將之彈起,朝著那還在熟睡中的海倫射了過去。令人咋舌的是,海倫忽然張嘴,正巧將那顆碩大的葡萄吞了進去。這簡直是如野獸般的本能。接著,她嘴里嚼著,像是在說“還要”,又把嘴張開了。
“這......這無禮的臭丫頭片子??!”
阿德娜臉色一僵,心頭涌上一股無法言喻的怒火。
真是個討人嫌的小妖精。
不僅對“長輩”毫無敬意,還專挑讓人火大的事來做。
她明明是妹妹,就該安分守己的待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可她偏偏還總是試圖越過界限,攀上戀人的席位。對此,阿德娜警惕萬分。只要她稍有松懈,尤金身邊的位置就會被她奪走,那該怎么辦?
“唔......”
阿德娜輕輕哼了一聲,忽然感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為了將瀕死的尤金緊急送往馬赫里特皇宮并進行全力救治,阿德娜幾乎沒有休息過。她靠著一股毅力,一直撐到現(xiàn)在。
可如今,她的身體終于到了極限。
那積攢許久的疲勞,此刻正在強行拉扯她,命令她停下來休息。
“就閉一會兒眼吧......有醫(yī)生和護士盯著尤金,要是有動靜我立刻就能醒......那死丫頭也不可能乖乖不動手腳......只是一下下......就十分鐘......嗯,就十分鐘......”
雙眼一眨一眨地,阿德娜終于撐不住,撲倒在病床上。
她躺到了尤金的身旁。
像個孩子般,發(fā)出輕柔的呼吸聲,將手臂搭在了尤金的身體上。
這一次,阿德娜也無力抵抗疲勞的侵襲。一閉眼,便深深陷入了沉睡之中。在睡夢中,她本能地動了動身體,悄悄地鉆進了尤金的懷里。她的嘴角,終于掛上了一抹滿足的笑意。
“呼嗯?!?/p>
偎依在尤金懷中的阿德娜發(fā)出輕輕的呻吟。
她鉆得更深了。
隨后,她的唇貼上了尤金的臉頰。
舌尖輕輕伸出,舔了一口。他若清醒,絕不會容許自己做出這等放肆的親昵舉動,可在夢中,她竟如此大膽。
“嘿嘿嘿......”
阿德娜傻笑起來。
原來,他的懷抱是如此令人安心啊。
此刻的阿德娜早已卸下武裝,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而這一幕,恰巧被前來病房探視尤金的訪客盡收眼底。
包括神官長與騎士長。
還有她的妹妹與妹妹的朋友。
以及直屬部下海倫伍德騎士團的成員,
以及目睹這一切,如遭雷擊的她的父親,瓦倫西亞家族族長,阿德娜之父,沃勒斯·瓦倫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