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鄭寶泉家離開后,林涵宇的心情格外沉重。
他先是掏出手機,給宋文遠撥去了電話,詳細匯報了今晚在鄭家發(fā)生的一切。
飯局上,他并未刻意引導鄭寶泉提及李明生前收受賄賂的事,卻意外從張白玉的閑聊中得知,鄭寶泉能坐上局長之位,還真的與李明的賄賂案曝光脫不了干系。
按常理,在李明即將退休、工作尚未交接之際,若無人舉報,上級主管部門是不會無緣無故去查一個老局長的。
林涵宇之前在鄭家來吃飯的時候,就聽張白玉說過,組織上原本已另有人選接任局長。
然而,李明受賄案的突然爆發(fā),牽扯出好幾個糧庫主任和糧食局中層干部,局勢頓時變得復雜起來。
而備選人選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顯然難以迅速穩(wěn)定工作。
作為主管人事的副局長,鄭寶泉自然成了不二人選,這從天而降的“幸福”,也難怪張白玉會如此喜形于色。
然而,這一切卻讓林涵宇對鄭寶泉散布朱玉和李明曖昧關(guān)系的事更加確信無疑。
為了上位,鄭寶泉確實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盡管這些手段在法律框架之外,但仔細想來,也真是無巧不成書,朱玉和李明十年前還真有過那么一段往事。
林涵宇心目中鄭寶泉的形象,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崩塌了,這讓他感到無比失落。
而朱玉那句“越是表面正經(jīng)的人背地里越是骯臟!”更是讓他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鄭寶泉在他父親身死之后那么反常的照顧。
“隊長,我想請求您一件事。”林涵宇在匯報完之后,猶豫了一下,終于在電話里試探著開口,“我想查看1998年的4.14案卷。”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傳來了宋文遠低沉而沉穩(wěn)的聲音:“涵宇,你認為你父親當年的意外與鄭寶泉有關(guān)?”
“我也一直不愿意相信,但鄭寶泉在李明和朱玉之間所做的事,又讓我不得不有所懷疑。”林涵宇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苦澀。
“涵宇,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李明墜樓案和朱玉傷人的案件,與鄭寶泉在案件上并沒有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宋文遠耐心地解釋道。
“我知道,隊長。”林涵宇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懇求,“但我就是想看看,或許能從中找到些什么線索。”
“涵宇,你先好好休息。”宋文遠安慰道,“明天到支隊再說。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簡單。”
林涵宇現(xiàn)在的心情,作為刑偵支隊隊長的宋文遠,自然能夠理解。
從事刑偵工作多年,他深知打擊往往來自自己最親近的人。
林涵宇的父親去世后,他一直把鄭寶泉視為親人一般的存在,甚至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是鄭寶泉陪他走過了那段低潮期。
因此,鄭寶泉的形象在他心中自然是比較光輝、高大的。
然而,深究朱玉傷人案中,如果真如朱玉所言,對她的流言源頭來自鄭寶泉的話,這鄭寶泉的行事手段和人品確實讓人不敢恭維。
李明因為私心幾次壓下了朱玉被分流的事,鄭寶泉或許是感覺到了李明和朱玉之間有問題,從而隱晦地在一些場合中散布這些言論,卻在幾次對糧食局的工作人員詢問中,鄭寶泉從來沒有直接的說過類似的話。
從某種程度而言,鄭寶泉把握底層人心和言語尺度方面做得真的高明。
一個領導是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維護一個下屬的,這一點身為副局長的鄭寶泉自然心知肚明。
像上下級有曖昧的事,在官場上并非什么新聞,而且朱玉的外貌、李明的局長身份,正是人們愿意津津樂道的話題。
具體到底說了什么,這些不在公安局調(diào)查范圍之內(nèi)。
正如之前宋文遠告訴林涵宇的,沒有流言讓朱玉去殺人,但流言蜚語又的確是加重了朱玉心里的反抗和戾氣。
心里郁悶的林涵宇沒有選擇坐車回家,而是一個人漫步走在街上。
周圍的人群來來往往,卻似乎與他完全無關(guān)。
他的視線如同掃描儀一般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掃過,都會有無數(shù)的信息記憶痕跡進入他的大腦之中。
這是他擁有超強記憶能力之后帶來的煩惱,也是每次運用這個超強記憶有副作用導致頭痛的原因。
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粒不同的沙子,那繁瑣的運轉(zhuǎn)程度就連超級計算機也未必能如此迅速。
所以,在沒必要的情況下,他通常也不愿意進入人群密集的地方,這是一種自我防御的潛意識導致的。
視線的余光中,商場的門口,一男一女從里面走了出來,有說有笑的樣子。
林涵宇的視線無意中掃過,卻發(fā)現(xiàn)是沐云和陳慶東。
兩人手挽著手,親密無間,讓他心中一陣刺痛。
他轉(zhuǎn)過視線,準備躲開。
然而,在明亮的燈光下,他還是被沐云看見了。
沐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馬上放開了挽住陳慶東胳膊的手,臉上有些慌張。
“涵宇,慶東是陪我來買衣服的。”說完,沐云還舉起了手中的購物袋證明。
林涵宇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不用給我解釋。”轉(zhuǎn)身欲走。
“涵宇!”沐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挽留,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在林涵宇詢問的視線中,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道:“小白還好嗎?我想它了!”
林涵宇的笑容更加勉強了:“它很好!單位有同事抱回家了。”
“沐云。”陳慶東在后面有些不滿地說道,“送走了就不要帶回來,我對狗毛過敏。”
林涵宇看也沒看陳慶東一眼,淡淡地說道:“我走了!祝你們幸福!”
“涵宇,不是這樣的!他真的只是陪我買衣服。”沐云在身后大聲地解釋道。
“我說了,你不用給我解釋。”林涵宇頭也不回地繼續(xù)向前。
可身后卻傳來一陣“讓開”的驚慌聲音。
林涵宇轉(zhuǎn)頭的瞬間,就看見沐云被一個在商場門口玩滑板的小孩撞倒在地的情景。
“沐云!”林涵宇本能的叫了一聲,急忙返身來到沐云身邊。
他蹲下身子,關(guān)心的問道:“你怎么樣?哪兒傷到了?”
“我,我屁股好痛!”沐云有些羞澀地說道,手伸向后邊,卻又不敢去觸摸。
“我送你去醫(yī)院!”林涵宇伸手穿過沐云的臂彎和腿彎,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起來。
“哎,等等!”身后傳來陳慶東的聲音,林涵宇卻沒有理睬。
他抱住沐云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剛把沐云輕輕的放進后排座,陳慶東就趕了過來,一把拉開準備上車的林涵宇:“走開,都是因為你!”
林涵宇被拉開之后,站在路邊,看著陳慶東上車關(guān)門,出租車遠去。
他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就想離開。身后卻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大哥哥,這是姐姐掉在地上的。”
林涵宇回頭一看,正是剛才玩滑板把沐云撞倒的小孩。
胖胖的模樣,也就六七歲的樣子。他手上遞過來一個購物袋。
“謝謝!”林涵宇接過購物袋,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下次注意,別在大街上玩滑板!”
“我知道了。我也是不小心!”小孩低垂著頭,顯得有些愧疚。
周圍沒有看見小孩的家長前來,林涵宇知道這孩子可能是自己出來玩的。
他也沒辦法給他家長囑咐什么,只能再囑咐了一句之后,拿著購物袋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離這里最近的是市一院,他不確定陳慶東是不是把沐云送到一院。
好在知道沐云的家在哪兒,他坐上車直奔沐云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