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弱負手立在高階上,青灰色道袍像浸透了未干的墨汁,風一吹,衣角便漫出淡淡的水痕。
他掌心托著二十一粒金色種子,每一粒都流轉(zhuǎn)著細碎金光,仿佛把滿天星斗揉碎了凝在其中。
階下細風沙沙,雨滴墜地化作熒光,順著石板縫隙滲入泥土,竟似與天地靈氣私語。
“首輪試煉完畢,二十一人進入下輪丹道通煉。”
長老指尖輕彈,種子如流螢墜入眾人掌心。
梅羸觸到種子暖意,像是握住冬夜窗臺上的燭火,細聽竟有靈草抽芽般的細碎聲響。
“此籽無名,卻能映心,去荒園尋方沃土種下。切記,挑靈土也是考核。”
話音未落,他化作青虹掠向天際,唯有道袍拂過石階的輕響,混著遠處荒園若有若無的藥香。
未通過的弟子垂頭散去,靴底碾碎枯葉,轉(zhuǎn)眼消失在晨光中。
戒律處弟子陳風撥開藤條,露出荒園入口。
斷墻上的字跡被苔蘚啃得殘缺,只剩“靈”“禁”等殘筆。
“東南角土發(fā)紫,埋過蝕心散;西北角草根紅,慎入。”
他行至竹籬處駐足,眼底冷得像冰:“考核由戒律處監(jiān)管,七日內(nèi)不得出園半步。”
風鈴被風吹得叮當作響,碎玉般的聲音驚起幾只寒鴉,撲棱棱掠過眾人頭頂,消失在霧靄深處。
人群之中,蘇雨瑤急得一把揪住梅羸的袖子,指尖都快把布料扯出紋路來:“才七天!能種出啥靈植?我對煉丹一竅不通,這回要栽在這兒了!”
她絮絮叨叨時,卻見梅羸將青木鋤往掌心一磕,鋤尖落下,板結(jié)的泥土竟濺起幾點熒光。
松針簌簌落在她肩頭,蘇雨瑤望著那道俯身翻土的背影,忽然開口:“小師弟,你鉆研丹術(shù)?”
梅羸手腕一轉(zhuǎn),鋤頭尖磕在掌心,板結(jié)的泥土被敲出幾點熒光:“懂點皮毛。七天考核,考的是靈氣化養(yǎng)。得把自身靈力化作養(yǎng)分,催靈植生長。”
他忽然抬頭,眼神清亮如泉:“師姐看這泥土,表面硬實,得用木屬性靈氣慢慢潤透,才松軟透氣。”
蘇雨瑤望著他指尖游走的青芒,忽然覺得這沉默的小師弟像塊蒙塵的玉。
梅羸將靈種埋入土層,屈指一彈,青銅缸里的水化作兩道銀線,分毫不差落在新土上,水珠入土時發(fā)出細碎的“滋滋”聲。
“妙啊!”
蘇雨瑤湊近幾分道:“麻煩師弟指點一二,過了關(guān)師姐定有重謝!”
梅羸抬頭,手指摩挲著鋤柄上的符文:“靈氣轉(zhuǎn)化要像小溪分岔,不能急。師姐你看這株……”
待靈種入土,少年直起身子時,竹笠檐下漏出半寸天光,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暖光。
蘇雨瑤倚著老松看得入神,見他指尖在半空虛畫,竟凝出一方小乾坤。
春紅夏綠輪轉(zhuǎn),秋黃冬白交替,七彩雨滴落下時,嫩芽破土而出,葉片上露珠折射著七彩光暈。
“妙,妙!”蘇雨瑤目瞪口呆間,忽覺丹田內(nèi)靈氣如潮涌動,忙依照他所言運轉(zhuǎn)法訣。
可惜她修的是劍道,靈力剛聚成細流,便化作劍氣鋒芒,剛觸土層便激得碎石飛濺。
反觀梅羸那邊,小乾坤中已現(xiàn)和風細雨之象,嫩芽已有三寸來高,葉片上的露珠晶瑩剔透,如綴著星星碎片。
“小師弟當真厲害!”她話音未落,竟勉力催出幾縷靈氣化作雨絲。
照葫蘆畫瓢,蘇雨瑤按照梅羸的方式不斷將靈氣轉(zhuǎn)化成了養(yǎng)料,以此讓種子快速進入下一階段。
她仗著靈力深厚,連施三個時辰不歇,雨絲卻時斷時續(xù),僅濕了土層表面。
再看梅羸,面色已如宣紙,指尖掐訣動作漸緩,卻仍咬牙道:“師姐靈氣深厚,假以時日必能成功……”話未說完,他便踉蹌著靠在松樹上,昏睡過去。
蘇雨瑤這才驚覺他袖口已被冷汗浸透,想起方才見他指尖泛青,原是強提靈力所致。
縱是這般,二人靈力轉(zhuǎn)圜之術(shù)仍判若云泥,蘇雨瑤的成果依舊緩慢。
再醒來時,梅羸從包囊中取出油紙包裹的粟米餅,望向蘇雨瑤時頓了頓:“師姐,你吃嗎?”
“小師弟不用管我,”她將腰間玉瓶往內(nèi)襟掩了掩。
“我偷了三顆‘回靈丹’,撐過七日無虞!”梅羸聞言頷首,指尖捏了捏餅面,將剩余的收進囊中。
三日后,暮色浸透云層,梅羸蹲在師姐那方土堆前,望著蜷縮的芽尖,心底泛起不安。
抬眼望去,停山峰弟子的靈植已如青玉雕琢,葉片間流轉(zhuǎn)月華光暈。
再看蘇雨瑤,頭發(fā)沾著草屑,黑眼圈濃重如墨,指尖因掐訣過力刺破掌心,血印清晰可見。松針落在她肩頭,恍若落了滿頭霜雪。
遠處傳來戒律堂弟子巡園的腳步聲,梅羸摸出懷中金米谷,毫不猶豫吞食下去,靈氣瞬間涌遍全身。
“再這般下去,師姐怕是要墊底了。”他抬眼望向園中,唯有師姐那方土寂寂如舊,連石縫里的青苔都比它鮮活幾分。
“需得施些手段了……”
他緩步行至石桌旁,驚起幾點木系靈光:“師姐,泉眼靈水適合養(yǎng)植,你歇會兒打些水來,我?guī)湍愦呋獭!?/p>
蘇雨瑤回頭,才發(fā)現(xiàn)青銅水缸早已見底,愣了愣:“也好,有勞小師弟了。”
待她身影沒入竹林,梅羸盤腿坐下,右手食指如刀,在掌心輕輕劃出一道小口,血珠滴入土里,泛起淡淡金光。
輸送靈氣時,忽聞身后腳步聲,他慌忙以袖掩手,卻因脫力撞在石桌上,發(fā)出“咚”的悶響。
“師弟!”蘇雨瑤連忙扶住他,見他竹笠陰影下臉色慘白,卻還是勉強扯出笑意:“師姐,無妨……只是靈氣有些紊亂……”
蘇雨瑤嘆氣一聲回應:“你去樹下歇著吧,你靈力底子淺,強提靈氣恐傷靈根。”說罷扶他坐下,自己接過催化之事。
次日辰時,一陣清遠花香襲來。
梅羸蘇醒之時抬眼望去,蘇雨瑤昨日還奄奄一息的幼苗,此刻已亭亭如青玉燭臺,墨綠花莖托著碗口大的粉紅花苞。
“這是……長春花!”梅羸指尖拂過腰間《靈植志》,墨綠花莖如淬煙劍鞘,粉紅花瓣似美人唇脂,正是書中所載“凝靈氣為露”的長春花。
“一夜竟長得這般快?”蘇雨瑤指尖輕觸花瓣,露珠在晨光中碎成星芒。
她盯著竄高尺許的花莖,面露疑惑。
“許是泉眼水靈氣生了效用吧,之前的清水做了無用功。”梅羸訕笑,手指劃過花莖,故意將話題引向泉水。
蘇雨瑤盯著水缸倒影,終究猜不透其中緣由,風吹過竹籬時,她忽然輕笑,伸手將長春花輕彈:“原是泉水之功……害我錯怪靈植難養(yǎng)了。”
“時間快到了,師弟你的靈植怎樣了?”
蘇雨瑤眼角藏著得意,銀鈴隨動作輕響。
梅羸看向自己的靈植,葉片翠綠如翡翠,葉脈間隱有靈光流轉(zhuǎn),比起停山峰弟子的靈植來看更顯精神。
“還算不錯,雖然不及師姐的長春花,但也夠看了。”話雖謙虛,卻也是事實。
梅羸沒有再說什么,而是觀望著場上的局勢,時間也快到結(jié)束的時刻了。
沒過多久陳風趁著月光而來,監(jiān)督眾人收割著靈植,帶領隊伍前往大殿。
又是走過漫長的山路,直到眼前出現(xiàn)一座巨大的宮殿,這才停下了腳步。
大殿之中,李微弱長老坐在云紋屏風前,眸光掃過眾人掌心的靈植,眼底不經(jīng)意間閃過一絲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