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意識深處,仿佛沉淪了千百年。
田氏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是漫天的血光,是家族覆滅的慘狀,還有一個風情萬種、卻又惡毒如蛇蝎的紅衣妖女……
“母親……母親,醒醒!”
“母親,您快醒醒啊!”
一個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如同穿透了層層迷霧的光,將她從無邊的噩夢中喚醒。
她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關切的臉。
是她的兒子,陸明軒。
田氏的意識還有些模糊,她掙扎著坐起身,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玉床上,周圍的環境古色古香,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這是一個陌生而華麗的臥室。
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飛速重組,那恐怖的一幕再次浮現。
“明軒!”
她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臂,急切地四下張望,“那……那個妖女呢?你沒事吧?她有沒有把你怎么樣?”
“母親,您別怕,我們已經安全了。”
陸明軒扶著她,神色溫和,與之前的驚慌失措判若兩人。
“這里是芝蘭域的百花谷,是韓天尊救了我們。”
“百花谷?”
田氏的腦子嗡嗡作響,一頭霧水,“你在說什么?我們怎么會在這里?那個妖女……”
陸明軒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后怕與慶幸。
“母親,在您被那妖女打昏之后,我也被她抓住了。就在我以為自己命懸一線之際,是韓天尊,他如神兵天降,及時趕到,以無上神通,當場擊殺了那名妖女,救下了我們母子二人。”
他的敘述條理清晰,合情合理,讓人找不出一絲破綻。
“韓天尊?”
田氏抓住了話里的關鍵,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你說的,可是那個天荒劍魔,韓青?”
她記得很清楚,就在不久前,自己的兒子還口口聲聲說韓青是魔鬼,是壞人。
“母親!您小點聲!”
陸明軒聞言,立刻緊張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臉上露出了惶恐表情。
“之前……之前是孩兒有眼無珠,錯怪韓天尊了!”
他急切地解釋道,“其實,韓天尊跟我們陸家關系一直不錯,這也是為什么上次在芝蘭域,他會輕易放過孩兒。是我自己小肚雞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天尊大人大量,根本就沒跟我一般見識!”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仿佛他真的幡然醒悟了一般。
他攙扶著田氏,眼圈“刷”的一下就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哽咽。
“母親……我已經……我已經跟韓天尊核實過了。我們陸家……是真的遭遇了那群恐怖大妖的襲擊。”
他眼中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父親……三叔……還有所有的長老、供奉……甚至,連閉關多年的老祖……都……都已經……”
他泣不成聲,悲痛欲絕。
“整個陸家就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了。”
轟!
這個消息,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雷,狠狠地劈在了田氏的腦海里。
盡管已經從影音石中看到過那慘烈的一幕,但此刻從自己兒子口中得到最終的確認,那股巨大的沖擊,依舊讓她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她整個人都懵了,呆呆地坐在那里,渾渾噩噩,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陸家……真的沒了。
她雖然怨恨陸家那些老家伙的無情,可她心里比誰都清楚,陸家是她和兒子最大的靠山。
沒有了這棵參天大樹,他們這對孤兒寡母,在這殘酷的修仙界,該如何自處?
巨大的悲痛與對未來的茫然,讓她一時間心亂如麻。
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那個“悲痛欲絕”的兒子,眼底深處,悄然閃過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如同狐貍般狡黠的妖異之光。
“母親,您放心。”
陸明軒反而強忍著“悲痛”,反過來安慰她。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堅定,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孩兒已經成年了!我一定會繼承父親的遺志,重新振作陸家,為各位長輩報仇雪恨!”
田氏看著兒子堅毅的臉龐,心中稍感安慰,但更多的,卻是苦澀。
“傻孩子。”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懂,你不懂這人心險惡。陸家所有的高手都死了,這個消息一旦傳開,我們恐怕早就已經成為了無數餓狼眼中的肥肉。別說報仇,能不能保住陸家的家業,都很難說。”
“所以!”
陸明軒立刻接口,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母親,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強有力的盟友!一個能夠震懾住那些宵小之輩,讓他們不敢對我們落井下石的強大靠山!”
田氏冰雪聰明,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你是說韓天尊?”
她遲疑地問道,“可他憑什么要幫我們?我們與他非親非故,甚至之前還有過節……”
陸明軒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自己母親那張依舊美艷動人、風韻猶存的臉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決絕的表情。
“母親,為了重振陸家,為了給父親和長輩們報仇,孩兒可以犧牲一切,包括我自己的尊嚴,甚至生命!”
他凝視著田氏,語氣無比鄭重。
“所以……也請母親,為了陸家的未來,幫助孩兒。”
田氏心中一顫,有些為難地說道:“我一個婦道人家,無權無勢,又能幫得上你什么忙呢?”
陸明軒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他繼續說道:
“母親,您當年可是被譽為天玄域第一美人的。而孩兒聽說,這位韓天尊,平生最是喜愛美人。”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等下孩兒去求韓天尊,還請母親在一旁多多美言幾句,求得天尊的憐憫。”
“這……”
田氏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又羞又窘。
她哪里聽不出來兒子話里的意思。這是要讓她去出賣色相,換取韓青的庇護?
這讓她如何能夠接受!
然而,還沒等她拒絕。
噗通一聲。
陸明軒毫不猶豫地跪在了地上,對著她砰砰砰地磕起頭來,額頭都磕紅了。
“母親!求您了!為了孩兒,為了陸家最后的血脈,求您答應孩兒吧!只要能保住陸家,孩兒愿意做任何事!也請母親委屈一次!”
他哭得聲淚俱下,哀求之聲,聞者傷心。
田氏看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兒子,看著他那張悲痛的臉,聽著他那句“為了陸家最后的血脈”,她的心,終究是軟了。
是啊,陸家已經沒了,她和兒子,就是這世上最后的親人了。
與家族的存續相比,她個人的清白與尊嚴,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這里,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滑落。
“好……我……我答應你。”
她紅著臉,妥協了。
……
沒過多久。
母子二人被侍女引到了百花谷的主殿。
空曠而威嚴的大殿之上,韓青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出現在了那高高的王座之上。
他一襲青衫,面容平靜,眼神深邃,身上沒有散發出任何威壓,卻自有一股淵渟岳峙、俯瞰眾生的超然氣度,讓人不敢直視。
看到韓青的瞬間,陸明軒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拉著母親,再次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甚至不等韓青開口,便如同搗蒜一般,重重地磕起頭來,每一個頭,都磕得地板咚咚作響。
“晚輩陸明軒,叩見韓天尊!多謝天尊救命之恩,此恩此德,晚輩永世不忘!”
磕了幾個響頭后,他抬起那張已經紅腫的額頭,用一種無比誠懇、無比卑微的語氣,大聲說道:
“天尊!晚輩年幼無知,德不配位,實在擔不起重振陸家的重任!晚輩斗膽,想拜天尊為義父!”
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之中。
“懇請義父,看在晚輩一片赤誠的份上,收下孩兒!幫孩兒掌管陸家,并照顧我母親!”
他再次重重地一個頭磕了下去,聲淚俱下。
“孩兒,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