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記油酥餅,鋪前。
“婆婆。”
駘背鶴發的賣餅婆聽見有人喊她,便放下手中不斷搓揉的面餅,抬起頭看向來人,一眼望去,微瞇的老眼中也瞬時有了神采。
“你是……游蘇的師妹?”
姬靈若一雙媚如秋月的桃花眼也是撲閃兩下,聲音清揚婉轉:
“婆婆認識我?”
在她的印象里,雖然她最愛吃這家的油酥餅,但卻從未自己來買過才對,這婆婆怎會認出自己?
“當然哩!除了姑娘你,這城里還有誰配得上‘天下第一美少女’的名號?”王婆婆一臉和藹,每道皺紋的溝壑中都洋溢著笑意。
姬靈若尖俏的臉蛋兒霎時變得緋紅,老嫗話中毫無調笑之意,反而盡是對少女容貌的夸贊,但聽到人耳里依舊羞恥難耐。她心中羞惱,暗恨這瞎子師兄當真是口無遮攔,怎么連這種自吹自擂之語也要說與旁人?
“婆婆說笑了,那都是我師兄瞎說的。”姬靈若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不瞎說不瞎說,名副其實哩。”王婆婆笑著將沾滿面粉的手在襜裙上擦了擦,又招呼道,“你是來買餅的吧?之前都是游蘇來買,這下他為了救大家受了傷,是不是躺在床上嘴饞了就讓伱來買?他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啊,我給你多裝幾個,往后來婆婆這里吃餅,統統不要錢。”
王婆婆便熱情地裝起了牛肉與梅干菜兩種餡的餅,她年事已高,卻也清楚記得這對師兄妹最愛吃的種類。
姬靈若甜膩一笑,只覺今晨一路行來別人對自家師兄的崇敬她也與有榮焉,心中美滋滋的。不過她還是從荷包中取出幾兩銀錢遞了過去。
“姑娘你這是做什么?婆婆賣餅圖個樂呵,說不要錢就不要錢。”王婆婆把臉一板,似要生氣模樣。
“不不不,婆婆,我這不是買餅的錢。”姬靈若連忙解釋,不愿惹惱了這個和藹的老奶奶。
“那是什么錢?”王婆婆眸子滴溜一轉,好奇問道。
“我、我……”姬靈若也有些難以啟齒,還是鼓足勇氣道,“我這是找您拜師的錢。”
“拜師?”那王婆婆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語氣驚訝。
姬靈若輕咬下唇,以為拜師無望。她雖對人族的人情世故不太懂,但是也明白想學做餅與想學一門功法并無差別,這都是人家賴以生存的重要傳承,哪里有輕易教人的道理。
可她此番離開,再回來也不知何時,重歸故地時還能吃得到這股熟悉的味道嗎?
這張油酥餅陪伴了她最開心的三年時光,她不想輕易就將這股味道忘掉。無論是為了做給自己吃,還是為了做給游蘇吃,這餅她都必須要學會。
“沒錯,婆婆,我想向您學做這油酥餅。”
姬靈若語氣鄭重,她索性將荷包中所有的銀錢都取了出來,捧在手里銀閃閃一片。
王婆婆也是怔了怔,倒不是被這銀錢嚇到,她眉目柔和地看著少女:
“你要走了啊?”
老人鬢發半白,總嘆自己老眼昏花,看東西卻比誰都更加透徹。姬靈若心驚之余,也乖巧地點了點頭。
“嗯。”
“游蘇可知道?”
姬靈若又點了點頭,王婆婆恬然一笑,把姬靈若捧著銀錢的手又給推了回去,道:
“知道就好,好好道別才能好好相遇,千萬別學話本故事里那樣一言不發地就走了,看著瀟灑實際心里后悔著呢。你若真心想學,婆婆不收錢也可以教你。”
姬靈若聞言心中暖意濃濃,她也不過多推脫,知道這錢明面上老奶奶是不會收的,便只得言語道謝:
“謝謝婆婆!”
少女說著還欲彎腰行一大禮,卻被老嫗連忙托住,老嫗操勞大半生,手上已經布滿粗糙褶皺,此時握住姬靈若豐潤白皙的手,心疼道:
“不過是學個餅而已,行禮作甚。只是你這雙手這么漂亮,待會兒又是揉面又是油炸的,可得小心些,不然游蘇會心疼哩。”
姬靈若也任由對方握著,撇了撇嘴:“他才不會心疼,在宗里什么臟活累活都是讓我干的。”
“游蘇這小子這么可惡?”
王婆婆一邊牽著姬靈若走進鋪子,一邊附和著少女的叫苦。只是少女纖柔的肌膚早已暴露出了真相,王婆婆也不愿拆穿她的小心思,更感對方可愛至極。
老嫗膝下有一兒子,不過對方是在更大的城池里艱難成家,兩位老人舍不得這祖傳的鋪子也不愿去拖累兒子,便主動與兒孫分開。此時見到嬌俏的姬靈若,宛如見到了自己的孫女。
姬靈若本想順著老嫗的話頭繼續吐槽游蘇,畢竟與一個人拉近關系最好的辦法就是共同吐槽另一個人。可惜壞話剛至嘴邊再也出不來,姬靈若搖搖腦袋,苦惱自己被游蘇這道貌岸然的家伙騙得太深,如今連背后說他的壞話也說不出口了。
“其實也沒有啦,他對我還是挺好的……”姬靈若訕笑兩聲。
王婆婆拍了拍姬靈若的手,一臉“我懂、我懂”的玩味表情。
“姑娘啊,你可知游蘇為何叫游蘇?”
“為何?”姬靈若美目流光,來了興致。
“哈哈,因為你們那師尊啊也愛吃我家的餅,她撿到游蘇之后也不知道該取什么名字好,思來想去索性就叫他油酥好了。游蘇五歲以前,街坊鄰居都這么喊他。你說他也忒奇,一個瞎子又不能識字,五歲那年竟自顧自地對外宣傳,他名‘游蘇’,是遨游的游、紫蘇的蘇。誰若是再拿‘油酥’調笑他,他便跟誰急。你還真別說,城里的教書先生都說‘游蘇’這兩個字取得有點意思哩。不過說話比不得寫字,我們這些老人還當他是油酥呢。”
一直以來姬靈若都只當是巧合,卻沒想到還有這樣一番緣由。聽著游蘇小時候的趣事兒,腦海中仿佛就有一個神氣哄哄的盲童形象躍然而出,她越聽越有意思,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為這間簡陋的鋪子增添了一抹別樣的風景。
……
時至此刻,還沒有過吃早食的時間,早點街上只有零星的鋪子開著業,食客不多但也絕稱不上冷清。
王記油酥餅鋪前也聚著三名衣裝不菲的青年修士。
“客官您誤會了,這兒左邊的餅才是拿來賣的,您剛吃的是右邊的餅,那不是賣給客人的,是我徒弟拿來練手的。”
王婆婆賠笑著解釋,這三位修士客人她并不認識,看穿著打扮該是這幾日別的城派來馳援出云城的援軍。其實她方才就提醒了一次,可對方執意要買姬靈若試做的那張餅,這才起了糾紛。
為首的青年修士聞言濃眉緊皺,瞟了一旁怒目而視的少女一眼,即使再看一次,也依然會被少女之美所震撼。
不過越美的花刺便越多,方才他被少女美貌吸引才來買餅,想要結交一番。于是他故意買了這張焦餅借機搭訕,少女卻一擊將他手中的焦餅轟的粉碎,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
他雖不懼這靈臺初境的少女,但畢竟不是在自己的主場,以勢壓人并不可取。他心緒微動,已想出一個絕妙主意讓自己找回面子,便正義凜然道:
“當真晦氣,我們千里迢迢趕來你出云城幫忙,吃個早食都吃不舒心。既是練手之作,何故擺在外面?你不去怪你徒兒手藝太差,反而來怪我拿的餅不對,你這餅攤,未免太無理了些。”
一位與他打扮一致的修士則應聲道:“沒錯!不是拿來賣的你擺在外面作甚?虧你這王記油酥餅的名號都傳到我拏河城了,依我看,名不副實!”
另一位同伴則是大手一張,招呼起來:“大家都來看啊!王記油酥餅以次充好,宰我們外來客了!”
“王嬸,什么情況?”
“大人,不應該吧,這餅店可是祖傳的。”
“有什么不應該的,我還能誆騙你不成!不信你自己瞧瞧這餅,是不是有許多焦褐?”
只見油鍋右邊籃中羅列的餅里,果不其然有許多張帶有明顯焦處。
“這……”王婆婆想要解釋,只可惜聲音立馬就被圍上來嘈雜的人群淹沒。
“喂!你們若是覺得吃了虧,再給你們換三張便是!在這兒造什么謠!”姬靈若柳眉倒豎。
“哼!還不是看我們找了鄉親們評理?我們若是啞巴,豈不是吃了你這悶虧?”
姬靈若緊咬貝齒、粉拳緊握,這三人的修為也不過靈臺境,若是成心找事她也不懼。柳婆婆方才已通過傳音之術告知了她明日會走的消息,此時肯定就窺伺在側。可偏偏對方也不動手,三名修士反而動起了嘴皮子功夫,要將這餅店的招牌砸了。她要是忍不住先出手了,那豈不是正中對方下懷?
可她本就不喜見生人,此時看著不斷湊來看熱鬧的人腦子里也是一團漿糊,不知如何應對。心中不免自怨自艾起來,若是王婆婆因為她而損失了生意,她難辭其咎,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誰說王記油酥餅以次充好了?”
一道清朗之聲高高響起,竟蓋住了紛亂的議論之聲。
有點事兒要出門,明天不結束此卷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