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家中坐,媳婦天上來。
這大概就是周維岳現在的心情了。
李卓手里捧著的那大紅色文書,竟然是“聘書”!
當然,這詞兒用在周維岳身上不是那么合適。
但事情的經過用“聘書”倆字兒卻恰如其分。
考慮到周維岳父母早年便已經去世,家中也沒個長輩,于是,蕭忠便仗著自己“長官”的身份大包大攬,既當男方家長,也是女方家長,獨力把這聘請的流程給走完了!
是的。
這“聘書”上的男女雙方,便是周維岳和蕭忠的孫女!
雖然,周維岳甚至都沒見過蕭忠的那位孫女,只是通過“聘書”上女方的名字知道了自己那位媳婦名喚蕭令儀。
但……
“父母”之命已有,媒妁之言也存,這就意味著倆人已經定親完畢。
只要等到周維岳年滿十六,就得正兒八經的迎娶那位媳婦兒過門了!
“那可是蕭布政使的孫女吶!并且可不是什么庶出的女兒,乃是蕭布政使長子發妻的女兒!”李卓滿臉激動的報喜。
周維岳倆眼一黑。
自己的人生大事就這么定了?
可回頭一想,這年代的人生大事可不就是這么草率么!
尤其是自己這種父母不在的人,但凡是個沾點關系的長輩那么一開口,這輩子也就敲定下來了。
除非周維岳現在跑去應天,找那位關系更親近一點的“馬姨娘”親自開口回絕,估摸著才能扭轉這樁婚事。
但周維岳這會兒敢往應天跑么?
所以……
現在周維岳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位沒過門的媳婦兒千萬別長成個歪瓜裂棗了。
不過她既然能是蕭家這種名門望族之后,想來相貌也差不到哪兒去。
“難怪那老梆子這次對我態度這么好呢!我還以為是我稅糧這事兒辦的漂亮,合著那是看孫女婿的眼神呢!”周維岳忍不住腹誹。
之前在蕭府的時候,周維岳就覺得蕭忠對自己有些不一樣了,上回沒說的話,這次也都沒再藏著掖著。
周維岳一開始還以為蕭忠是把自己當成“自己人”了,現在看來……
還真是自己人了!
自個兒以后可真就跟蕭忠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短暫的思索后,周維岳也想通了這件事的關鍵。
蕭忠把他孫女嫁給自己無外乎就兩個原因:
其一便是利益捆綁,如今的周維岳也算得上是個“欽差”了,表面上是去翻修濟南府學,但實際上是為山東這十來年的稅糧翻舊賬,這時候蕭忠自然要把周維岳和他綁在一起。
至于這其二……
自然是周維岳展現出了自己的能力。
無論是之前推測出董彥杲在稅糧上埋的坑,還是之后想出來的對策,都讓周維岳有了被拉攏的價值。
否則即便周維岳領了欽差的活兒,作為整個山東的一把手,蕭忠也不必把他放在眼里。
說白了,這也就是一場利益和政治的捆綁。
當然,這事兒對周維岳來說肯定算得上是天大的好處。
畢竟他一個七品知縣,卻因為結親的事兒攀上了正二品大員,可以說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所以……
還是那句話,唯一的問題就是那位蕭令儀可千萬別長成了什么歪瓜裂棗的模樣。
“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倒是跟老爺我挺般配!”
周維岳咧嘴一笑。
自打朱標揭示過周維岳名字的出處后,周維岳就沒少翻閱過相關的書籍,這“令儀”二字便是取自《詩經·大雅·烝民》中的這么一段。
這小心翼翼,可不就是周維岳的“為官指南”么!
“對了!”周維岳臉色一急:“你可知蕭家的這位千金,如今年歲幾何了?”
“老爺,您糊涂了!這上邊不是寫了么!”李卓指著文書上回答。
周維岳迎眼看去。
“仰聞貴府令媛蕭氏令儀,年方將笄,德容兼備,夙嫻內則,譽滿鄉閭……”
十四歲。
甚至估摸著還是虛歲。
周維岳又是倆眼兒一黑。
……
不管怎么說,日子還是要過的。
周維岳又回歸到了丘縣繁瑣的政務當中去。
知縣官職雖小,但要做的事兒卻一點不少,就好比這個冬日,周維岳不僅需要備荒倉儲,檢查常平倉、義倉存糧,確保冬季饑荒時可開倉賑濟。
還需要恤養孤貧,監督惠民藥局發放御寒藥材,防治風寒疫病;宣揚冬防緝盜,每夜派衙役巡查,并令里甲長互相監督。
更要利用農閑征調民夫疏浚河道、加固堤壩,預防春汛等等……
除了這些基礎的民政事要外,禮制與教化同樣不能落下。
冬至之日還需要主持“鄉飲酒禮”,表彰孝子節婦,強化儒家倫理,向百姓宣講朱元璋的訓誡,防止“惰民”滋事。
等等……
好在的是身邊有李卓幫忙,否則光是這些政事就能讓周維岳忙的暈頭轉向。
整個冬日,丘縣除了牢房里關進去了些許個偷盜的賊人,倒也無大事發生。
……
洪武十一年,正月初五。
除夕“假期”結束了,衙役們和師爺李卓也陸續回到了丘縣衙門。
大明王朝公職人員過年的法定假期為五日,但實際上洪武年初,因老朱厲行吏治,實際休沐的時間靈活,且不得擅自離任。
不過這點對于周維岳來說倒沒什么影響。
孑然一身的周維岳待在哪兒,哪兒便是家。
唯一有些凄苦的就是,大過年的周維岳只能獨自守著空蕩蕩的衙門。
這時候的周維岳的確就有了幾分組建家庭的念頭。
好在的是,周邊住得近的百姓們會惦記著周維岳為官清廉,是個為民的好官,紛紛在除夕前夕送些家里的咸菜蘿卜什么的,讓周維岳的年過得不至于太清冷。
但如今開春了,也就意味著周維岳又得離開丘縣了。
要去主持濟南府學的翻修了。
“李卓,縣衙里的事兒還是你盯著些,若是有拿不準的,便寫信遣人送到濟南府來。”周維岳身子藏在馬車里,探出個腦袋向李卓叮囑。
初春的天還有些凍人,但已然不似冬日那般酷寒。
“老爺!您走好!”
一眾衙役們念念不舍,但不知道誰起哄喊了一聲“老爺早些把夫人迎回來”,一時間,起哄聲此起彼伏,竟將離別的愁緒也吹散了幾分。
周維岳將頭縮回馬車里。
竟也有些期待自己那未過門的媳婦兒長啥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