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岳本想偷偷瞄一眼這位大名鼎鼎的宰相終結(jié)者。
可下一秒,便聽到朱元璋的聲音響起,帶著幾乎無法壓抑的怒火:
“深覺有負圣恩?那他當初貪墨銀糧的時候可曾有覺深負圣恩?!面聆朕的教誨?還想要朕來教誨他?也就得虧他死在了應天府外!
“他若進城,朕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剝皮萱草!”
聽到后面那四個字兒,周維岳當即就嚇得一個哆嗦。
鬼鬼……
原來老朱這時候就有這種念頭了嗎?
不敢動,不敢動。
周維岳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
“倒是你!胡惟庸!你可真是好樣的!明知董彥杲貪墨銀糧而不報!你這個左丞相可該是做到頭了!”
這話一出,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周維岳也在暗暗咋舌。
朱元璋的反應屬實有些超乎周維岳的相信,在他看來,帝王應該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形象,可朱元璋愣是在朝堂之上就對著胡惟庸破口大罵,絲毫不顧忌隱藏自己的情緒。
可轉(zhuǎn)念一想,這才是洪武大帝該有的做派。
作為大明王朝的開國帝王,他不需要對任何人顧忌,他的聲望如日中天,即便只是低聲耳語,經(jīng)由這奉天殿傳出去,也如同洪鐘大呂,煌煌天威。
他的怒火,自然當場就該宣泄!
如何應對他的怒火,是朝中官員該思考的事情,如何揣測他的威儀,是天下萬民該思考的問題。
果然,下一秒,胡惟庸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臣惶恐!董彥杲密信乃是昨日才送達微臣府上,微臣今日剛想告發(fā)陛下,可誰曾想便發(fā)生了周知縣之事……
“董彥杲與微臣早年有些私交,微臣驟然聽聞其逝世的消息,一時間有些殿前失儀,還望陛下寬??!”
話語中董公也不叫了,交情也變成早年的了,甚至連語氣都變得誠惶誠恐。
周維岳暗暗感慨。
這就是洪武大帝的威嚴么?
緊接著,周維岳便聽到朱元璋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山東稅銀一案中所有涉事官員,俱秋后問斬!周維岳監(jiān)刑!”
不是……
周維岳這會兒真想抬起腦袋看看老朱,問問他到底怎么想的了。
刑部吏部那么多官員,怎么能輪到自己監(jiān)刑的啊?!
先不說那人頭滾滾的有多駭人,就說眼下洪武十一年都過去大半了,這要再在京師待下去,自己還躲不躲“胡惟庸案”了?還回不回去娶媳婦兒了!
“臣惶恐……”
周維岳抱拳,剛想說話,可朱元璋的下一句話就讓周維岳徹底愣在了原地。
“山東左布政使蕭忠監(jiān)察山東有功,特準許其告老還鄉(xiāng)!”
周維岳倆眼一瞪。
啥玩意兒?
這就把蕭老給薅下去了?
雖然說吧,蕭老這年齡的確不適合繼續(xù)在官場上待下去了,但這是洪武初年啊!
整個大明班子正是缺少官員的時候,就連丘縣那小小的縣衙,周維岳但凡有點事兒離開,都只能將事情暫時交給李卓來處理,蕭老這么一個坐鎮(zhèn)山東多年的老臣,就這么被薅下去了?
而且這話說的也奇怪,什么叫念蕭忠有功,所以讓其告老還鄉(xiāng)?
合著要是有過還能步步高升呢?
“山東左布政使一職由原左參議趙修能暫代!左參政一職由鄔展鵬暫代,其后續(xù)官職暫缺,山東布政司內(nèi)部決議!”
聽到這兒,周維岳心中一動。
這樣算下來還真就是賞賜了。
那位趙修能周維岳在上回的接風宴中見過,不光是“浙東黨”,更算得上是蕭老的門生,也就是說,整個山東的權(quán)力體系還是在浙東黨手里。
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胡黨的人都被肅清了。
至于那什么鄔展鵬,周維岳倒是沒聽過這名字,想來應該是朱元璋為了平衡山東勢力,像那位右布政使一樣,硬塞進來的一個人。
等等……
胡黨的人都被肅清了……
周維岳雙眼圓瞪,額頭開始有冷汗直下!
這事兒……該不會和胡惟庸案有關(guān)吧?!
越想,周維岳覺得越有道理!
滿朝文武,恐怕只有周維岳一人知道兩年后老朱就要對胡惟庸下手,恐怕也只有周維岳一人知道,對胡惟庸下手倒是其次,最關(guān)鍵的是……老朱要對這傳承了數(shù)千年的宰相制度下手!
這種重要的事兒,提前個幾年籌劃絕對不算稀奇!
山東的事兒或許只是個偶然,但卻讓這位洪武大帝有了對胡黨下手的第一個落處!
乖乖!難怪要把蕭老薅下去!
要變天了!
“周知縣!周知縣!”旁邊突然有人小聲叫周維岳。
周維岳這才回過神來,茫然的朝著那人看去。
這是個看著相貌平凡的中年人,正擠眉弄眼的提醒周維岳:“陛下叫你呢!”
眼神里還有艷羨之色。
周維岳又是一驚。
壞了,自個兒怎么也殿前失儀了?
當下也不管朱元璋說了啥了,急忙躬身抱拳道:“微臣惶恐!”
“恩,你便先退下吧?!?/p>
朱元璋也不知道周維岳聽沒聽清,應了一聲,便有內(nèi)使領(lǐng)著周維岳朝殿外走去。
顯然,接下來要商議的朝事不是周維岳這樣的小官能摻和的了。
得,進個京竟是連老朱的面都沒見著。
……
領(lǐng)著周維岳的內(nèi)使還是先前那位。
他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將周維岳領(lǐng)出奉天殿后,便站在了原地。
周維岳一愣,小心翼翼詢問道:“有勞內(nèi)官,本官這是……可以走了?”
那內(nèi)使也是一愣,隨后猛地一拍大腿:“哎喲喂!我的周大人噢!您怎么能走呢!您要走了,奴婢這腦袋也該搬家了!”
說到這兒,內(nèi)使忽然想到了什么,瞠目結(jié)舌道:“您方才沒聽著圣上的口諭?”
周維岳尷尬的點了點頭:“聽是聽著了,沒怎么聽清……”
那內(nèi)使當即就豎起了大拇指:“周大人!您是這個!難怪圣上對您格外不同呢!”
周維岳疑惑:“陛下對我有何不同?”
“圣上不是一開始就說記得您么……”
周維岳剛想說這就是隨口一句的話,犯得著上綱上線么?
可接著,那內(nèi)使就繼續(xù)說道:“再說了,奴婢可還沒見著哪位外臣頭一回進京,便被圣上專門留下的呢!”
周維岳一愣:“陛下留下我做什么?”
“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圣上方才說……”
內(nèi)使說到這頓了頓,斜著眼睛看了周維岳一眼。
周維岳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這也算是傳口諭了,連忙拜俯下來。
內(nèi)使這才捏著嗓子肅聲道:“圣上口諭:周小子先去殿外候著,回頭有人要見你!”
有人要見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