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汪泰鴻也走了。
在場便只剩下周維岳和李卓二人。
這會兒的李卓一臉茫然。
“老爺,您……是打算讓這些徽商來運稅糧?可為何還要分兩批來運?”
“分兩批來運,當然是做給某些人看的,老爺我且問你,昨日我是否找了蕭大人?”
“這法子是蕭大人提的?”李卓瞬間來了精神。
周維岳嘴角一撇,要是他提的就好了!
“不錯!”
“噢!蕭大人此舉有何深意?”
“本官去找蕭大人之事,你覺得董大人知道么?”
“那是自然的,如今胡黨勢大,這濟南府中只怕全是董大人的眼線!”
“不錯,既然本官找了蕭大人,董大人又知道這事兒,本官自然得拿出一個對策來給董大人看,這燒船,便是拿給董大人看的對策!
“明面上,本官運了兩百萬石糧食前往京師,但是人都知道,兩百萬石糧食運到京師,能剩下五十萬石就算不錯了,這缺的十萬石該怎么辦?”
周維岳自信一笑:“沉船!平賬!商船遇到賊寇,或是突發事故起火,竭盡全力也只搶回了五十萬石!這就是給董大人看的對策!”
李卓恍然大悟:“那……另一條路呢?”
“另一條路就簡單了,二百萬石糧食取一百八十萬交給徽商,只要他們運六十萬石到京師,到時候拿著這六十萬石交上去就完事了!”
李卓面有不解:“可……老爺您方才才說過二百萬石糧食運往京師四取其一,這一百八十萬石,到了京師還能剩下六十萬石嗎?”
“四取其一那是對咱們來說的,這少去的三成里得有一成是拿去疏通關系,打點上下,但他們是常年往來于南北的商賈,該打點的關系,運不運稅糧也早就打點過,這里便能保證最起碼不虧本。
“至于賺……
“忘了老爺說的,只要六十萬石糧食到應天即可了?”
“您是說他們會把糧食換成輕便的貨物運到應天販賣?這樣便能運更多的‘糧食’?”
“不錯,但不止如此,你要牢記他們是商人,是時時刻刻都在行商的,貨物不一定要運到應天才賣,沿途遇到合適的價格也就賣了。
“再加上糧食換成貨物,也就少了折損的那一成,再加上沿途行商所賺取的,這些人怕是這一趟下來,就能抵得上往年一年賺取的總額!”
后世那些大商為什么大花資本走通渠道,便是因為渠道通了,他們就能從各方各面把花費在渠道上的錢賺回來。
這個道理放在大明王朝也同樣適用。
李卓終于恍然大悟。
但隨即,又有些忿忿不平的說道:“如此來說,這幫商賈豈不是能賺個數十萬石糧食?給他們的會不會有點太多了?”
“不多,錢再多,那也是來買咱們爺倆的命的!忘了前一天咱倆還左右都是掉腦袋的窘境了?”
周維岳揶揄一笑:“再說了,只有利益夠大,這些商賈才敢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替咱們賣命,你當真以為這群商賈之中只有那汪泰鴻看出來貓膩?商人最為精明,只是大多數人裝作不知罷了!
“老爺我也不需要這些太精明的人,這汪泰鴻就挺好的,精明,但精明的有限度,適合掌控。”
“老爺是想……對其委以重任?”
“委以重任談不上,但以后若是有機會了,老爺肯定也第一個想到他,所以說啊!有時候太過聰明也不是好事!”
李卓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最后一個問題,讓這些商賈之人來運稅糧,是不是不太合規矩?”
“是不合規矩,但你想想我為何讓你專門找徽商?
“那便是因為徽商以‘賈而好儒’著稱,說白了這就是一群賺了錢就想著回家考取功名、賺取功身的人,陛下便是察覺此事,也不擔心他們會造反!
“這便是給我二人以及蕭大人上的最后一道保險。
“當然,也會是刺向那位董大人的一柄利刃……”
周維岳笑著搖了搖頭:“行了,這事兒就到這里了,老爺我餓了,咱們去坊市尋些吃食!”
這場風波要醞釀多久,就看董彥杲什么時候“進攻”了。
……
左參政府。
董彥杲正一邊翻閱著公文,一邊聽人匯報。
若是周維岳在這里,便能發現匯報之人正是昨日那個鬼鬼祟祟跟在他身后的人。
“周維岳去找蕭大人了?”董彥杲將公文放下,輕松一笑:“倒在意料之中,可探到了周維岳從蕭府出來后,又做了些什么?”
“回大人的話,那周維岳出來后便徑直回了驛站,不過其麾下幕賓倒是連夜走訪了不少的徽商,今日一早更是將徽商們聚集到了驛站,驛站里人多眼雜,卑職就沒進去?!?/p>
“沒進去也沒關系,只是些商賈之人,稍稍詢問一遍便可。”董彥杲不在意的搖了搖頭。
“可是要卑職去做這事兒?”
“恩……先不打草驚蛇,看看有沒有哪個口無遮攔的抖出來先,若是到了運糧之日還沒有風聲,那便再去做?!?/p>
董彥杲揮了揮手示意那人退下。
房間再次陷入寂寥。
董彥杲依舊坐在案桌前,拿食指摩挲著下巴。
“借徽商來運稅糧……倒是一步好棋,便是告到陛下那里去,陛下怕也只當是山東糧食減產的權宜之計,口頭上教訓那老匹夫幾句罷了,無傷大雅。
“畢竟那是一幫滿腦子‘以義取利’的商賈,便是賺了再多的錢也于江山社稷無害。
“可若是讓徽商來運,這里面的油水就大了,老匹夫,你又能否忍受這般誘惑?
“更何況……不管這份油水你是抽或不抽,老夫都有辦法針對!”
香爐中有香煙裊裊升起,將董彥杲的身影籠罩得看不太清。
筆尖輕點,落在了面前的文書上。
那上面赫然寫了“周維岳”三個大字。
“至于這小子……有些膽氣,有些圓滑,但也沒什么主見,略有阿諛奉承之意……恩,若是再摸爬滾打個十年八年的可成氣候,但現在……不足為患。”
說著,董彥杲將筆尖暈染開來,一團濃墨徹底浸染了周維岳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