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的震顫漸漸平息,余波如同瀕死巨獸最后的抽搐??諝庵袧饬业牧蚧俏丁⒔购娜馕逗土钊酥舷⒌陌彼異撼魯嚢柙谝黄?,形成一種粘稠的、令人作嘔的污濁氣息。
這氣息鉆進田昊失聰的左耳道深處,混合著那億萬幼蝠臨死前凄厲啼哭的幻聽回響,嗡嗡作響,形成一種持續折磨神經的、地獄般的背景噪音。
他癱坐在被焱妖力強行硬化、依舊散發著滾燙余溫的地面上,每一次沉重地吸氣都像吞下了燒紅的炭塊,灼燒著氣管和肺葉。
冷汗浸透破爛衣衫,緊貼著冰冷的皮膚,帶來一陣陣寒顫。
右眼被厚布層層包裹,隔絕了外界光線,但剛才那恐怖的聲波沖擊似乎留下了無形的“內傷”。
布條之下,眼球深處不再是單純的灼痛或脹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令人心悸的空!
一種仿佛被徹底抽干榨盡、只剩下冰冷虛無的深淵感。伴隨這虛無的,是陣陣細微卻無比尖銳的刺痛,如同無數冰棱在眼球內部摩擦刮擦。
視野里那片混沌的暗紅,此刻也像是被水浸泡褪色的劣質綢緞,變得灰敗、黯淡,光芒微弱得仿佛隨時會徹底湮滅于黑暗。
他下意識地抬手,指尖顫抖著,想去觸碰那包裹得嚴嚴實實、如同沉重枷鎖的右眼布條。仿佛確認它的存在,才能稍稍緩解那份令人恐慌的空洞與刺痛。
“手賤就剁了!”焱冰冷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匕首,毫無預兆地刺破死寂,狠狠扎在田昊剛剛松懈一絲的神經上。
她站在田昊身前幾步,赤袍在灼熱氣流殘留的余波中微微拂動,熔金的豎瞳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警惕地掃視著這片煉獄般的狼藉。
穹頂那道被強行撕裂的巖漿裂口,邊緣仍在緩慢地滴落著粘稠的、暗紅色的熔巖,如同垂死巨獸淌下的血淚,將下方被巖漿洪流犁過、覆蓋著厚厚一層閃爍火星的焦黑灰燼與零星扭曲焦炭的區域映照得忽明忽暗。
未被波及的穹頂深處,密密麻麻的猩紅小點依舊懸掛著,死寂無聲,但那無聲中透出的冰冷怨毒,如同實質的寒冰,沉甸甸地壓下來,無聲地宣告著不死不休的恨意。
焱似乎對那片殘存的、散發著怨毒氣息的蝠群并不在意,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田昊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獵物的銳利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凝重:“廢物,能動就起來!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嫌臟!”
她的語氣依舊刻薄得能刮下二兩肉,但少了些之前那種噴薄的暴躁,更像是一種帶著厭煩的催促,急于離開這個污穢之地。
田昊咬緊牙關,用那只布滿蛛網般裂痕、依舊傳來陣陣刺痛的左臂撐住滾燙的地面,掙扎著想站起來。恥辱、憤怒、虛脫感交織,右眼的空洞刺痛更讓他心神不寧。就在他重心不穩、身體搖晃的剎那,布條之下,那顆如同被掏空、只剩下冰冷虛無的右眼,猛地傳來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本能的吸力!
不是疼痛,而是一種貪婪到極致的吞噬**!仿佛一個在宇宙邊緣蟄伏了億萬年的饑餓黑洞,驟然感應到了光的存在,張開了無形的饕餮巨口!
“嗡……”
覆蓋在右眼上的三層厚實布條,毫無征兆地劇烈向內塌陷、收縮!仿佛被一只無形的、來自眼球內部的大手狠狠攥住、向內拖拽!堅韌的布料纖維在一種高頻的、令人牙酸的震顫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緊接著,布條邊緣,以及布條與皮膚接觸的所有縫隙間,所有存在的光線、遠處巖漿滴落的、跳躍的赤紅光芒:焱身上自然散發出的、如同呼吸般的微光,甚至是從巨大裂縫透入的、來自外界稀薄得幾乎可以忽略的、代表著“外面世界”的天光都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強橫無比的巨手攫??!
光線瘋狂地扭曲、坍縮,拉長成絕望的光絲,然后被蠻橫地、不容反抗地拖拽進那厚厚的布條之下,投入那深不見底的虛無之口!
以田昊的右眼為中心,一個半徑約三丈的絕對黑暗領域,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瞬間擴散、降臨!
這黑暗絕非尋常!它徹底剝奪了光的存在!純粹、死寂、令人窒息的“無光”之域!
視覺在此徹底失效,如同被剜去了雙眼!田昊感覺自己瞬間被拋入了宇宙最深邃的虛空,冰冷、死寂、無邊無際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焱的反應快到了非人的地步!
在光線被吞噬、絕對黑暗降臨的萬分之一瞬,她熔金的豎瞳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如同兩顆微型太陽般的金芒!
這光芒并非為了照明,(在絕對黑暗領域內,光本身已被吞噬,)而是她高度凝聚的靈覺和妖力本能的應激反應!
她猛地轉身,赤紅的身影輪廓在絕對的黑暗中模糊不清,但那股如同燃燒恒星般的灼熱存在感,瞬間鎖定了黑暗中心的田昊!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無法掩飾的驚愕,熔金的瞳孔深處甚至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震動?仿佛看到了某種超出她認知的禁忌!
在這片剝奪了所有光明的絕對黑暗中心,田昊自己也陷入了極度的恐慌漩渦。
他感覺不到光,卻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布條下那顆右眼正在發生的恐怖蛻變!
它不再是空,而是化身成了一個貪婪無度的、連接著終極虛無的黑洞!瘋狂地、永無止境地吞噬著周圍所有的光!
他甚至能“聽”到光線被無形之力強行拉扯、撕裂、最終被那深淵之口咽下的細微“嘶嘶”聲!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凍結靈魂的虛無氣息,正從那顆眼球深處彌漫開來,瞬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如墜冰窟,血液都仿佛凝固。
然而,就在這剝奪了視覺的絕對黑暗中,他的其他感官卻被某種神秘力量強行提升、放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臟在胸腔內瘋狂擂動的“咚咚”巨響,如同戰鼓敲在耳膜!
聽到了血液在血管中奔流沖刷的“嘩嘩”聲,如同山澗急流!他聽到了遠處巖漿滴落在焦黑灰燼上的“滴答”聲,每一次都像死神的秒針在撥動!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他聽到了……腳下深處!穿過被巖漿灼烤過、依舊滾燙的巖層,再往下,更深、更幽暗的地底粘稠的、沉悶的、帶著毀滅韻律的轟鳴!
那是大地深處熔巖河奔流的聲音!如同沉睡的地心巨獸在緩緩翻身,隔著厚重的巖石,那聲音清晰地、帶著灼熱脈動傳遞到他的耳中!
“見鬼!怎么回事?!”焱的聲音在絕對的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罕見的、被觸及未知的急促。
她的熔金豎瞳如同兩束實質的探照光柱,穿透黑暗的阻隔,死死鎖定著田昊布條包裹的右眼位置。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極其霸道、極其詭異、仿佛能吞噬萬物的力量,正以那顆眼球為核心瘋狂擴張!
這股力量讓她這萬載妖祖都感到了一絲源自本能的忌憚!她嘗試分出一縷精純的妖力靈覺去探查那黑暗的核心,然而靈覺甫一靠近那片區域,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吞噬、湮滅得無影無蹤!那黑暗,是連靈覺都能吞噬的絕對虛無!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焱做出了一個讓田昊亡魂皆冒的動作!
她猛地伸手,動作快如一道撕裂黑暗的赤色閃電!那只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探究的凌厲,五指成爪,徑直抓向田昊臉上那正在向內塌陷、瘋狂吞噬光線的厚布繃帶!仿佛要親手揭開那禁忌的源頭!
“別碰?。。 碧镪辉跇O致的恐懼中嘶聲吶喊,聲音在絕對黑暗中扭曲變形,充滿了絕望。
“嗤啦?。。 ?/p>
焱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猶豫!她覆蓋著灼熱妖力的手指,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焚滅一切阻礙的氣勢,瞬間撕裂了那三層被無形力量拉扯得緊繃欲裂的厚布!
布條離體的剎那!
“嗡?。?!”
田昊那只緊閉的右眼,猛地、自行睜開了!
沒有眼白!沒有瞳孔!
只有一片純粹的、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吞噬靈魂的黑暗!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奇點!那黑暗并非靜止,而是在緩緩地、帶著令人眩暈的韻律旋轉,形成一個微型的、散發著無盡吸力的漩渦!
漩渦的邊緣,光線被瘋狂地扭曲、拉長、撕扯成絕望的光帶,如同被黑洞捕獲的恒星物質,然后被那深邃的漩渦無情地吞噬、湮滅!在這絕對的黑暗領域中,這只睜開的、如同深淵之眼般的右眼,散發著一種超越恐怖的詭異,是虛無本身的具象化!
更讓田昊心神俱裂的是他此刻的“視野”!左眼被絕對的黑暗剝奪,一片虛無。
而那只睜開的、如同黑洞的右眼看到的根本不是尋常的景象!它看到的,是純粹的能量流動!是生命與力量的本質!
他看到焱伸過來的那只手,在她體內,奔騰著一股磅礴浩瀚、精純熾烈、如同奔騰的地下熔巖河般的赤金色能量洪流!
這洪流強大、穩定,帶著焚滅萬物的威勢!而在焱的尾椎骨處,那纏繞的虛幻火焰鎖鏈,此刻在田昊這只“黑暗之眼”的視野中,變得無比清晰、纖毫畢現!
那鎖鏈并非實體,而是由無數枚燃燒著永恒金焰的、古老玄奧到極致的**神文**構成!每一個符文都蘊含著禁錮萬物的恐怖威壓,復雜得讓田昊只看一眼就頭暈目眩,靈魂震顫!
鎖鏈的末端,并非簡單地纏繞,而是如同活物般,深深地、殘酷地**刺入**焱的脊椎骨中,仿佛與她的生命本源、她的妖力核心緊密相連,融為一體!
那是枷鎖,是封印,是她力量的一部分,也是痛苦的根源!
而就在焱的鎖鏈深處,在那燃燒的金焰符文的核心,田昊這只吞噬一切的黑暗之眼中,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一閃而逝的暗金色紋路!
那紋路比焱鎖鏈上的符文更加古老、更加至高無上!它散發著冰冷、漠然、如同天道法則般審判一切的恐怖氣息!
它如同烙印在鎖鏈最核心的底層邏輯,快得如同幻覺,卻又帶著一種令田昊靈魂深處都為之顫栗的熟悉感!仿佛與他右眼深處一閃而逝的神帝符文,同出一源?!
“轟?。?!”
這瞬間的感知如同億萬雷霆在田昊識海中炸開!心神劇震,靈魂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而那只強行睜開、瘋狂吞噬光線的黑暗之眼,似乎也因為吞噬了過量的光線和能量,加上這心神上的劇烈沖擊,開始劇烈地、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旋轉的黑暗漩渦變得紊亂、扭曲,邊緣的光帶寸寸斷裂、崩解!
“呃……”田昊只來得及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痛苦而短促的悶哼。
“噗……”
一股溫熱的、帶著微弱卻刺目金芒的液體,猛地從他強行睜開的右眼和鼻腔的連接處(鼻淚管)噴涌而出!如同兩道細小的、燃燒著金焰的血箭!濃郁的血腥味瞬間在絕對黑暗的領域中彌漫開來!
緊接著,那股恐怖的吞噬之力如同被強行掐斷了源頭,驟然消失!
“嗡?。?!”
絕對黑暗領域如同破碎的鏡面,瞬間崩解、消散!
外界的光線——巖漿的赤紅、焱自身的微光——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入視野。
這突如其來的光明,刺得田昊酸澀流淚的左眼一陣劇痛。
他只感到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瘋狂旋轉、坍塌!眼前被一片純粹的金星和黑暗交替覆蓋,身體如同被瞬間抽空了所有骨頭和力氣,軟軟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迅速沉入無邊無際的冰冷黑暗深淵。
在意識徹底沉淪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被淚水模糊的左眼視野中,映入了焱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熔金的豎瞳中,不再是慣常的冰冷或嘲諷,而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驚疑,甚至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到極致的光芒。
她的手指,還保持著扯開繃帶的姿勢,帶著灼熱氣息的指尖,距離他那只重新緊緊閉合、眼角蜿蜒流淌著金紅色血淚的眼球,不足一寸。
那距離,仿佛凝固了時間,凝固了空間,也凝固了萬載妖祖臉上那罕見的一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