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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治市毗鄰京都市南部，作為京都府的一部分，是座人口僅有十九萬的小城市，從京都站搭乘JR奈良線，只要約35分鐘就能到達。
車廂里坐滿了一看便知游客身份的乘客，島國人，外國人，東張西望，一片吵嚷。
“黑川。”
聽見真澄在叫自己，黑川澪假裝睡著，伏在他手臂里的臉埋得更深了。
“我買了瓶解暑的焙茶飲料，你還好嗎？要不要喝一點。”
……真澄買的焙茶飲料，和真澄溫暖的臂彎。
在腦海里的天平計算權重后，黑川澪選擇繼續(xù)裝睡，依舊闔緊眼皮，裝作自然地往他的身上依偎過去一點。
臉滑向真澄的胸膛，剛才在試衣間的話，應該是這個位置沒錯。
盡管中暑的時候，大腦因為缺氧而意識模糊，但也不至于全都忘個干凈，至少真澄當時的反應，自己還是有一點印象的。
從那個反應來看，真澄對自己的身體絕對是感興趣的，母親教導自己的技巧果然沒錯，用無法挽回的事情束縛他……
◇
“男生會喜歡的禮物？”
母親重復了一遍問題后，心無城府地低聲喃喃：“原來如此……小澪也到了這個年紀啊。”
“小時候一直喜歡纏著媽媽的，那么可愛的小澪，現(xiàn)在居然要喜歡陌生的男人了，媽媽好難受。”
“這有什么好難受的。”
“真的很難受，難受到胃都疼起來了，可以請小澪一直待在這個家，一直看著媽媽嗎？不用出去工作也沒關系，爸爸媽媽會養(yǎng)你一輩子的。”
“別說這么惡心的話。”
黑川澪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不是因為嫉妒我出生后，分走了爸爸對你的愛，就又纏著他生了個妹妹嗎？”
“剛才那句話，是媽媽打從出生以來，讓人第二難受的發(fā)言了。”
母親低下頭，用手背擦拭著眼角，好像在啜泣。
“抱歉，是我不對，我道歉。”黑川澪感到頭痛似的嘆息。
“聽我可愛的女兒這么說，媽媽又重新打起精神了。”
聽她這么說，母親臉上頓時露出樂在其中的笑容，那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蛋上，現(xiàn)在可是笑靨如花。
果然。
“這個先放一旁，所以請回到我剛才的問題：男生喜歡什么？”
黑川澪再度嘆了一口氣，要不是她身邊連一個同齡女性朋友都沒有，也不至于會和母親商量這種事，可要是朋友和自己喜歡同一個人怎么辦。
母親靜靜垂下眼睫，瞇著眼，細細思索著。
“我想想……你爸爸的話，喜歡面對面的姿勢。”
她以仿佛家庭主婦敘述柴米油鹽小事的口吻，輕聲回答。
“這樣嗎。”
黑川澪點點頭，旋即又拋出疑問：“可我并不知道他喜歡什么姿勢。”
“這個嘛……”母親沉吟片刻：“我在雜志上看到過一個心理測驗：讓對方用一只手來觸碰你的拳頭，根據(jù)摸法不同，可以判斷出對方喜歡的姿勢。”
母親于是把幾種手勢和對應的結果告訴她。
“原來如此，謝謝你，媽媽。”
“嗯。”母親笑起來，彎彎的眉眼十分溫柔：“盡管去做吧，媽媽會為小澪加油的。”
◇
“睡著了嗎？”
思緒觸碰回憶時，從頭頂傳來喃喃自語的聲音，那聲音在黑川澪耳中聽起來比任何樂聲都更要優(yōu)美。
“那這瓶焙茶的話……”
“給我喝。”
黑川澪的眼皮跳了一下，睫毛輕顫，但還是忍了下來。
“你要喝嗎？給你。”
真澄把手里的焙茶飲料遞給靠窗的海月。
“真澄先喝一口……我再喝……”
“這是怎樣？”
“飲料裝得很滿……會灑出來……所以……真澄先喝第一口……我再喝……”
原來如此，的確有這種情況，因為飲料盛得太滿，必須先小心翼翼地湊到杯沿喝一口，減低水位。
羽川她平時本來就很不小心，電車多少又有點顛簸，如果自己先喝一口的話，她應該就不會弄灑了。
“這樣啊，我知道了。”
……等下！這不就是所謂的「間接接吻」嗎！？黑川澪顰著眉毛，愈來愈把重心往真澄的身上傾斜。
好重，真澄扯了扯嘴角。
黑川澪睡著的腦袋不斷依偎過來，剛才還靠著胸膛的位置，順著腹部不斷往下滑。
他趕緊往后調整座椅，避開危險的部位，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干嘛突然往后靠！很擠誒，真澄君。”
從座位后面?zhèn)鱽砺槊啦粷M的抱怨聲。
“抱歉，因為黑川她……”
“澪怎么了？”“澪姐姐怎么了？”
凜音和千愛的聲音重疊在空氣中。
她們之間的關系已經(jīng)這么要好了嗎？真澄遲疑著正打算開口……
“唔……哦呀，我剛才睡著了嗎？”
黑川澪扮成剛醒的樣子，慢慢抬起臉。
她接著裝作不經(jīng)意的表情，凝視他手里已經(jīng)喝了一口的焙茶飲料。
“哈啊~突然口有點渴，這瓶飲料可以給我喝嗎？”
不知為何，她雙眼燦亮。
“喔，你想喝的話……”
真澄把飲料遞過去。
黑川澪如獲至寶地接過來，擰開焙茶瓶蓋，直接啜飲，唇瓣被洇濕，閃爍著水潤的亮澤。
冰鎮(zhèn)的冷茶飲順著舌頭滑了下去，焙茶的風味在口腔里漾開，也許是因為溫度太冰，掩蓋了苦味，再加上強烈的主觀色彩，黑川澪竟然品嘗出了幾分甜蜜。
“很好喝。”
她的黑眸彎成月牙。
“是嗎，你喜歡就好。”真澄淡淡地說道：“羽川她覺得很苦，所以喝了第一口就不喝了。”
說到這里，他用上了仿佛面對任性的小孩子的傷腦筋語氣。
“誒？”黑川澪臉上的笑容凝固。
“等一下，第一口是海月喝的嗎？”
“嗯。”真澄點頭：“不過只喝了一口，你很在意嗎？”
“真澄……小氣鬼……不幫我喝第一口……”
水母少女用幽怨的眼神看他。
真澄無奈：“你自己喝不也沒弄灑嗎？”
“嗚……那是……”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旁邊，黑川澪默默放下焙茶飲料，故技重施地垂下頭。
肩膀感受到重量，真澄問她：“怎么了？”
“又困了。”
“你不是才喝了焙茶嗎？”
“飲料里的茶多酚，還有咖啡因含量都很低的，說不準根本沒有茶粉。”
“是嗎。”
真澄拿起寶特瓶，掃了一眼上面的包裝：100%宇治抹茶使用。
“黑川。”
“讓我再睡會兒。”
“我是無所謂，但電車已經(jīng)到站了，宇治。”
真澄透過車窗，望向電車外。
◇
說到宇治最出名的兩張名片，其一是抹茶，其二便是《源氏物語》。
“其三是《吹響吧！上低音號》。”
麻美小姐擅自補充了一點上去。
但好像也沒說錯，六個人走出車站，就能看到墻壁上貼著這部動畫的海報，還有背著雙肩包的男生在那里拍照。
JR宇治站和京阪宇治站分別設立在宇治川兩側。
一行人從JR宇治站走出來，撲面而來烘焙茶的香氣。
首先經(jīng)過的是一條林立著歷史悠久的抹茶坊，以及和菓子屋的街道，在從車站隨手拿的觀光手冊上是一道觀光景點。
其中名叫「中村藤吉」和「伊藤久右衛(wèi)門」的兩家店相當有人氣，茶歇處前游客大排長龍，排隊的人把過道都坐滿了。
真澄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便望而卻步。
“還是先去看看別的地方吧。”他回頭對女生們說。
幾人深以為然地點頭附議。
穿過這條街道，前面是名為「宇治橋」的木橋，公元646年，元興寺的僧人道登最早修建了這座橋，現(xiàn)在的宇治橋則是1996年時修繕的。
宇治是座小城，觀光景點：平等院，宇治神社和宇治上神社，以及源氏物語博物館，都集中在宇治川兩岸，對步行游客來說相當友好。
不巧的是今天是周一，源氏物語博物館固定閉館休息。
他們沒直接過橋，而是順著石板路右轉，來到平等院的表參道。
這里同樣有很多抹茶坊，飄揚的旗幟上還寫著「抹茶餃子」，這樣只有在宇治看得到的獵奇字眼。
讓餃子原產(chǎn)國的國民看到，一定會震怒吧。
“誒，真澄哥，這里也有「中村藤吉」的店面誒，而且排隊的人少多了。”千愛指著那邊說道。
“真的，去排隊吧！”
麻美大步流星地邁開腳步，涼鞋后跟在石板路上踏出“喀喀”的腳步聲。她大概不是想吃抹茶，而是打算找個地方坐會兒，真澄心想。
“菜單上的種類好多。”
“大家想吃哪個？”
“平等院限定的抹茶芭菲肯定要來吧，小海月呢？”
“我要……冰激凌……”
“居然還有抹茶面條，真澄君要來嗎？”
“這個就不用了。”真澄敬謝不敏：“抹茶加面條的組合，聽起來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存在即合理嘛。”
雖然這么說，但麻美卻誠實地沒有點抹茶面條。
自助點單后，大概排了十幾分鐘，六個人就拿到了下單的菜品，在「中村藤吉平等院店」室外區(qū)域的一角坐下來。
這里面對宇治川，大概是被之前的臺風18號耗干了水汽，最近整個關西地區(qū)都持續(xù)艷陽高照，河水的水位有點低。
奔流不息的流水撞擊著橋下的木樁，聲音給人以甜美圓潤的感覺。
“今天也好熱啊。”
麻美拎起自己的T恤領口，用另一只手掌不停搧著風，語氣倦怠。
夏日的暑氣簡直可以用「螫人」來形容，汗水濡濕衣服，與身體緊緊相黏。
“好想一頭撲進宇治川里。”
“麻美姐，你這樣做的話會立刻出名的哦。”
“開玩笑的啦。”
麻美用勺子舀著抹茶芭菲，玻璃杯里的食材層次豐富，各式抹茶，抹茶餡，花穗紫蘇，白玉，黃栗……擺放得十分漂亮。
吃芭菲專用的勺子，柄比普通勺子長得多，插進冰激凌中發(fā)出了“沙沙”的細響，真澄挖了一勺送進嘴里。
抹茶的苦味在舌尖漾開，散發(fā)出強烈但清爽的香味，然后……好甜。
白玉幾乎沒什么甜味，只能嘗到柔軟又帶有彈性的口感。
這家店據(jù)說已經(jīng)有164年的歷史，到了時髦的令和年代，這間古老的抹茶坊不僅沒有落后，反而追上SNS的潮流，搖身一變成為INS上最紅的抹茶甜點名店。
真澄原來是以看待網(wǎng)紅店的眼光來審視面前的芭菲，實際品嘗過后，偏見頓時煙消云散。
嗯，一點不輸給我們店的甜品。
苦味與甜味恰到好處中和在一起，讓他不斷用勺子舀起芭菲送進嘴里。
“嘶~好痛。”
真澄按住一陣發(fā)緊的太陽穴，強烈的疼痛像是頭部直接被貫穿，但幸好很快就消退了。
“吃得太快了吧，真澄君。”麻美不禁莞爾：“也不用那么急吧。”
“我記得上次在游樂園的時候也是這樣。”
“你記得還真清楚。”
“那是，我的記性一向很好。”麻美洋洋得意：“不過，也不是所有事都記得那么清楚啦。”
“那是怎樣。”
“沒事吧，真澄。”
黑川澪一臉關切地問道，她那頭染過的蜜金色長發(fā)在宇治川樸素的河岸襯托之下，顯得十分醒目。
“沒關系。”
“喝點茶。”
凜音不動聲色地推過來她那杯抹茶熱茶，這是隨餐附贈的，不過正值盛夏，光是吸一口茶的熱氣，就覺得喉嚨簡直快燒起來了，所以幾人都沒有拿。
只有凜音若無其事地啜飲茶水。
“喔，謝謝。”
真澄輕聲道謝，喝下一小口茶水，其實冰激凌頭痛早已煙消云散了，不過還是下意識地接下了這杯茶水。
“小凜音今天好像一直沒什么勁頭呢。”麻美用非常擔心的眼神看她：“是昨晚沒睡好，還是這兩天累到了？”
“沒那回事。”
凜音安靜地搖頭，目光凝視不遠處一切皆流，無物永駐的宇治川。
午后的水面波光粼粼，一只羽毛雪白的鳥在河灘停了幾秒，撲騰翅膀渡過光之河。
“……”
油蟬的鳴叫點綴了忽然到來的短暫沉默。
“那待會兒逛完宇治神社，就回酒店休息吧。”千愛提議：“為了晚上的花火大會，可要養(yǎng)精蓄銳，打起精神才行。”
“我贊成。”麻美點頭附議，嘴里哼著不成調子的小曲：
“花火大會～花火大會～”
“誒，花火大會啊。”黑川澪面露甜美的微笑，抱住真澄的手臂：“真期待呢，和真澄一起看煙花。”
“可以的話請別抱那么緊，好熱。”
“請問是哪里熱呢，我想檢查一下。”她以無比認真的表情說道。
“澪姐姐，你的芭菲快融化掉了哦。”千愛意在言外地提醒她。
黑川澪只當沒聽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松開抱著的手臂，右手握拳，伸到真澄面前。
“這是干嘛？”
“心理測驗。”
面對一臉懵然的真澄，黑川澪的聲音里包含著溫柔，好像融化的冰激凌，甜得牙齒發(fā)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