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糟透了。
站在男廁所最深處的隔間外,真澄按著額頭,心煩意亂地嘆了口氣。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嗎?”
聽著門后隱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想必是少女正在脫褲襪。
之所以兩人會在男廁所,是因為海月無論如何也不肯自己去女廁,真澄自然也沒法陪她一起去,幸好同人展的男廁所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舉例來說,就比如上午真澄第一次來這里時,面對神情自若的“女cosplayer”們,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廁所。
口袋里突然傳來震顫。
真澄掏出手機——
Kurage:「進(jìn)來。」
真澄:「誒?現(xiàn)在?」
Kurage:「快點。」
Kurage:「生氣的粉色水母表情」
放下手機,真澄打量著周遭,確認(rèn)沒有其他人后,按著把手向里推門。
咯噔——門板似乎撞到什么東西,無法寸進(jìn)。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猜到那應(yīng)該是換衣臺,平時靠墻折疊起來,要換衣服就放下來脫鞋站到上面。
真澄:「你把換衣臺抬上去,門卡住了,我進(jìn)不來。」
“……”
Kurage:「可以了。」
真澄按壓把手,順利地走進(jìn)隔間,緊接著快速闔上門。
作為神戶門面之一的會展中心,這里的空間被打掃得干凈的不像話,絲毫不受5K問題影響,空氣中芳香劑的味道甚至有些過于刺鼻。
忽略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環(huán)境細(xì)節(jié),真澄把注意力放在隔間的另一人身上。
水母少女正以羞憤的眼光直視他。
“真澄……欺負(fù)我……”
“呃,那個,我不是故意的。”
頭一次見到羽川這樣的一面,真澄眼神失措地飄來飄去,無論如何,這件事確實是自己做得太過分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要去,還以為那只是借口……總之,都是我不好。”
真澄雙手合十,彎下腰對少女道歉,態(tài)度十分誠懇。
“真澄……不信任我……”
海月咬緊下唇,發(fā)出令人憐惜的孱弱低喃。
她在馬桶蓋上屈起雙腿,縮成一團抱膝而坐,把臉埋進(jìn)交疊的手臂間。
長度過膝的百褶裙因為坐沒坐相,變得皺巴巴的,褪下連褲襪后,裙子底下露出雪白柔嫩的大腿。
“不是的,我并不是不信任你!”
真澄下意識辯解的聲音有點大,海月似乎嚇了一跳,用力抱緊自己的大腿,小臉提心吊膽地從手臂間抬起,望向真澄的眼皮微微顫抖。
“真的?”
“真的。”真澄用力點了一下頭,視線飛快地抬起來。
面前少女的姿勢太過危險,甚至不用刻意去看,就能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那真澄保證……以后我說什么……你都無條件相信我……”
“呃,這個……”
不滿他的遲疑,海月的眸底再度噙滿淚水。
“你別哭啊,抱歉,我保證!以后你說什么我都會相信你的!”
沒辦法,真澄只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下來,對于承諾,他不想隨口敷衍,所以如果許諾就必須做到。
可這樣真的好嗎?就當(dāng)是為自己的過錯買單吧。
“拉鉤。”
“哦。”
真澄伸出小指,卻被冷落在半空中。
“我還沒原諒真澄……”
水母少女的唇瓣緊抿成一條線。
“虧我……很喜歡那件的……”
她眉頭微蹙,指向旁邊堆疊在褲襪上的織物。
真澄看過去,這是一件純白打底,點綴著粉色水母圖案的棉柔內(nèi)褲,褲腰上綴著的蕾絲宛如水母的傘蓋。
“黑川說……約會……要穿最喜歡的衣服……”
看得出來羽川她真的很珍視這件內(nèi)衣,從咬得死緊的齒縫間擠出細(xì)微的飲泣聲,總是面無表情的水母少女居然會如此情緒化,真澄愧疚得不行。
“抱歉,是我不好,我會幫你洗干凈的。”
見對方蒙上一層陰影的表情,真澄一下子脫口而出,被打斷話的海月雙眸睜圓,盯著他瞧。
意識到自己有些口不擇言,真澄連忙改口道:“還是讓神代她們幫你吧。”
“真澄……想逃避責(zé)任?”
“沒那回事,不要學(xué)神代的口吻啊。”
“不行……就要真澄……”水母少女固執(zhí)道,語氣混入幾不可聞的焦躁。
“好好,我知道了。”
真澄嘆息一聲,好在隔間的墻壁上貼著一張迷你的清洗臺,將內(nèi)褲泡在水里,透明的蕾絲像水母一樣張開。
他打上香皂,小心翼翼地用手清洗,同時扭頭問海月:“話說,裙子沒弄臟吧?”
“沒。”
“那就好。”
“……”
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海月抱著膝蓋,呆呆地坐在馬桶蓋上,驀地低喃道:“涼颼颼的……不舒服……”
“呃,你還有可以換的內(nèi)衣嗎?”
想都不用想,答案是否定的,真澄靜靜吐出一口氣。
海月的百褶裙是長度過膝的款式,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就讓她這么出門,只能用洗手間里的設(shè)施快速烘干了。
“給你,自己穿吧,我先出去了。”
真澄把干燥的內(nèi)褲遞給她。
海月纖細(xì)的雙臂依舊抱著大腿,不肯放松,雪白的小腿卻伸得直直的,腳背繃緊,就這么讓趾尖騰空。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但單純的水母少女向來有話直說:“真澄……幫我穿……”
“這不合適。”真澄不假思索地拒絕道。
少女不滿,“可是……真澄剛才答應(yīng)我……”
“我是答應(yīng)信任你說的話,可不是要做你的奴隸。”
“那……”海月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這是對真澄的……懲罰……”
“這可完全算不上懲罰。”真澄苦笑。
“那算什么?”水母少女認(rèn)真地問。
“算是……獎勵吧。”
“獎勵!?”
海月似乎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眸,困惑地微側(cè)螓首,“為什么?”
“呃,涉及很多人類學(xué),社會學(xué),心理學(xué)的知識啦。”真澄尷尬地?fù)狭藫项^,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像個……不對,完全就是個癡漢。
“總之,你要是想懲罰我,就別讓我做這個了。”
海月靜靜搖頭,“那就……獎勵真澄好了。”
“誒?!”這次換真澄瞪大雙眼,表示不解,“為什么?我剛才明明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就這樣原諒我好嗎?”
“不好……我還沒……完全原諒真澄……”
“不過……真澄平時很照顧我……我也想感謝真澄……”
“那也不用這么感謝。”真澄嘆了口氣,“這種非常親密的行為,已經(jīng)超越朋友的界限了。”
雖然平時她的很多舉動也是如此。
“可是……我想這么做……”海月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樣的關(guān)系才能這么做……我不明白……但是……我想和真澄……成為這樣的關(guān)系……”
“那種關(guān)系,大概要到男女朋友才行哦。”
“那就和真澄成為男女朋友。”
這句話的語氣絕不強烈,卻是她少見能吐出的完整的一句話。
“真澄想……什么時候生孩子?”
海月一副好奇的樣子歪著頭,純潔無暇如小嬰兒的語氣,就好像在說“我們什么時候出去玩”一樣。
“哈?”真澄目瞪口呆地發(fā)出一聲怪叫,“你這是從哪學(xué)來的啊。”
“在京都的時候……麻美教的……”
瀨野那家伙……
真澄悄然嘆息,這副傷腦筋的樣子看在海月眼里,少女靜靜垂下眼睫,唇瓣痛苦地扭曲,顯得格外脆弱。
“對不起。”
“怎么突然道歉?”
“我對真澄……這么執(zhí)著……讓你感覺討厭了……”
“我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同班的女生對我好……我就會想靠近她……然后因此被討厭,疏遠(yuǎn)了……”
“媽媽也說……我這樣很惡心……要我做個正常的孩子……”
“可是我做不到……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我被叮囑乖乖待在家……讀電腦里的高中……”
“對不起。”她低眉斂眼地說:“我給真澄……添麻煩了……”
聽海月斷斷續(xù)續(xù)地娓娓道來,她壓抑許久的情緒,仿佛傾巢而出,一口氣爆發(fā)出來,真澄一時緘默。
“我并沒有因為這個討厭你。”他搖搖頭,“只是希望,希望……”
希望什么呢?和她以前遇到過的其他人一樣,抗拒她過于黏人的性格,因此而疏遠(yuǎn)她嗎?那好像和那些人也沒什么兩樣。
「能夠去理解別人,又對別人的事?lián)碛型硇牡娜恕梗娉卧?jīng)被這樣評價過,倘若一個人愿意在他面前敞開心扉,自己便無法冷眼旁觀這份痛苦。
“對了。”真澄恍然響起似的輕拍掌心,希冀這響聲能拉起海月消沉的意志,“你之前有和我提過,有位叫「梢」的朋友吧?”
在來到咖啡店之前,似乎是羽川唯一的朋友。
“嗯。”
海月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梢是唯一不嫌棄我的人……可是……梢有她自己的世界……不可能一直陪著我……”
“我有試過跟上她……但是……卻被我搞砸了……”
“到頭來……我還是只能一個人……”
海月急促地吸氣,“所以……我會努力變得和水母一樣……跟上水流……不和環(huán)境脫節(jié)……”
說完,少女靜靜垂下眼睫,像是一尊真正的人偶,發(fā)條轉(zhuǎn)完一圈后能量被釋放空,一動不動。
原來水母還有這個含義,真澄的額頭滲出汗水,沿著臉的輪廓滑下,覺得好熱,好想逃離這個封閉空間。
他想起在水族館時,羽川她的喃喃自語:“……不會游泳,沒有自我,沒有心臟,只能隨水漂流……也沒辦法自己發(fā)光,是一種軟弱,而又虛幻的生物……”
“……”
運動鞋落在瓷磚的細(xì)微聲響,在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的隔間里相當(dāng)明顯。
腳步聲撞進(jìn)耳膜,海月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真澄,足趾因為緊張微微蜷縮,然后被真澄輕輕握住了。
“真……澄?”
掌心陷入海月柔軟的肌膚,白嫩的足弓纖細(xì)得盈盈一握,可握緊后又有微腴的肉感。
“把腳抬起來,我?guī)湍愦┥稀!?/p>
“唔?”海月不解地睜大雙眸,點了點頭,又搖頭說:“剛才抬得太久……腳麻了……動不了了……”
“就知道是這樣。”真澄仿佛毫不意外地嘆息,“那你別亂動。”
“嗯。”
“不過你的腳既然麻掉了,應(yīng)該也不會有感覺……”
“嗚~”
水母少女從唇瓣間漏出輕吟,“癢。”
“不是麻了嗎?”
“知覺……恢復(fù)一點了……”
“那你忍著點。”
“嗯。”海月認(rèn)真地說道:“放心……我最擅長忍耐了……”
“真的?”真澄明顯不信,“要是你擅長忍耐,我們兩個現(xiàn)在也不會在這里了。”
水母少女羞紅了臉,“真澄……欺負(fù)我……”
“抱歉,腿抬起來一下。”
海月順從得像是被換裝的芭比娃娃,抬起雙腿,讓趾尖騰空。
布料從小腿慢慢舔舐過膝蓋,繼續(xù)向上。
自己現(xiàn)在到底在做什么?真澄感覺意識一片混沌。
面前的少女顯然有區(qū)別于神代,那位繼承人小姐的既軟弱也堅強,而且堅強得令人吃驚,只需拔除心中的芥蒂,便可海闊天空,勇往無前。
然而這名宛如水母一般柔弱的少女,需要的是實打?qū)嵉年P(guān)照和行動,除此之外,他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才好。
“真澄……”水母少女用最柔緩的聲音輕喚他的名字。
“嗯?”
格子百褶裙擠出超出預(yù)設(shè)線條的褶皺,一覽無余白嫩的大腿。
“我們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系?”
“監(jiān)護(hù)人和被監(jiān)護(hù)人的關(guān)系吧。”真澄隨口敷衍。
“監(jiān)護(hù)的關(guān)系……就可以做這種事嗎?”
“呃,大概吧。”
“那和男女朋友有什么區(qū)別?”少女歪著頭問。
然而不等他回答,海月便恍有所悟似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真澄詫異地看她。
“儀式。”
“儀式?”
真澄咀嚼著這個不知所云的字眼,試探性地問:“又是瀨野?”
“嗯。”
“你還是少信她的話比較好。”
真澄垂下眼睫,掌心底下刻著的幾條紋路,短促的事業(yè)線,線條復(fù)雜的愛情線不經(jīng)意間擦過少女水嫩的肌膚。
那里像是一顆飽滿緊實的杏,外皮之下,有著結(jié)實的果肉和飽滿的汁水。
他突然感覺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畫面,視線局促無措地飄來飄去。
“剩下的你自己提上去吧。”
“真澄……幫我……”
“都已經(jīng)到這一步了,自己穿不行嗎?”
“真澄才是……明明都幫我穿到這里了……”
“……”
真澄突然意識到,羽川的天然不等于耿直,為了適應(yīng)大自然殘酷的生存法則,狡猾是刻在每個生物的基因之上的本能,水母也不例外。
“拿你沒辦法。”
也拿自己沒辦法。
他于是拎起嬌俏的蕾絲花邊,緩緩上提,完全將其包裹住后,又細(xì)心地調(diào)整位置,好讓少女穿得更舒服些,肌膚滑嫩的觸感讓真澄不禁臉紅心跳。
“穿好了,站起來吧。”
“嗯。”
海月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然后在馬桶蓋上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望著真澄,微微皺起秀眉,“好高。”
“我是讓你站到地面。”真澄扶額。
“快從上面下來。”
“太高了……有點……可怕……”
感覺得出來,水母少女倒抽了一口涼氣,望向地面的眼睫止不住顫抖。
“只是在馬桶上面,也太夸張了吧。”真澄搖頭,蹲下身,把兩手的手掌心湊近,攏在一起,“踩在上面,扶著我下來吧。”
“嗯。”
白嫩的裸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伸到半空中,柔潤嬌膩的腳掌踩進(jìn)他的手心,尺寸小巧得簡直可以輕松放在手里把玩。
少女扶著真澄的肩膀,搖搖晃晃從馬桶蓋上下來,落在換衣臺上。
真澄突然意識到,所謂的“恐高”,或許也只是少女借機撒嬌的手段。
兩人的距離又一次貼得很近,真澄躊躇著叫出她的名字。
“羽川。”
“嗯?”
“我希望你能堅強起來。”真澄情不自禁地說道。
“不過,并不是要強迫你因此疏遠(yuǎn)其他人。”
“那……真澄……還會陪在我的身邊嗎?”
真澄輕輕嘆息一聲,“已經(jīng)是監(jiān)護(hù)人和被監(jiān)護(hù)人了,會的吧。”
或許是心生動搖,他眼神有些閃爍,慢慢垂下頭,同時在心里自嘲,這自欺欺人的關(guān)系和稱呼是怎樣?
他丟下這句話后,便不再開口。
海月唇角微微上翹,望向真澄一言不發(fā)的側(cè)臉,從黑發(fā)縫隙露出的下頜線有著男生獨有的鋒利,要是用舌頭去舔會不會被割傷?
不過沒等她有任何動作——
嗡——
衛(wèi)衣縫在腹部位置前的口袋里傳來震顫。
海月安靜地從里面掏出手機,真澄也湊近看過去。
LINE的私聊界面:
Neko:「怎么去這么久?」
Neko:「迷路了嗎?」
Neko:「你再不回我,我就去廁所找你了。」
Neko:「你到底在哪里?女廁所根本沒人。」
Neko:「你那里有信號嗎?看到消息就立刻回復(fù)我。」
7個未接來電。
Masumio:「你是不是找到真澄了?」
Masumio:「我就知道,你這個卑女。」
Masumio:「快給我出來。」
Masumio:「絕對不許碰真澄,聽到?jīng)]有。」
“忘記……她們還在外面等我了……”海月無辜地說。
“嘶~”
真澄也突然想起什么,后知后覺地拿起手機。
龍神院三千代:「真澄君,你好慢啊。」
龍神院三千代:「還不回來,你不會轉(zhuǎn)生異世界了吧?」
龍神院三千代:「真澄君,我沒想到你是這么虛榮的男人,為了所謂自尊,在里面待了那么長時間,噫。」
龍神院三千代:「冷暴力我?」
龍神院三千代:「投擲爆炸桶的艾露貓.gif」
龍神院三千代:「我拜托旁邊的人幫忙看攤了,就在廁所前等你,看你什么時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