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到細微的寒蟬鳴聲的房間,就氣息而言,有點悶熱潮濕,難免讓人臉紅。
真澄打開窗子,把臉伸出去,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剛才悶在被褥下的紅臉漸漸恢復如常。
身后,麻美一言不發坐在床鋪上,正默默穿著衣服。
這副光景不管用文字還是畫面描述都很奇怪,好像完事過后的狀況一樣。
“瀨野?!?/p>
“干嘛。”
見到真澄轉過頭,麻美將棉被裹在身上,然后以邊角捂住嘴,裝出梨花帶雨的模樣。
“你這是什么反應?”
“這種場合下該有的反應。”
把真澄憔悴的表情看在眼里,麻美停止演戲,有如抖落了所有的煩惱似的,露齒一笑,表情非常清爽。
“對了,真澄君,你要和我說的事是什么?”
“我想讓你……”
“等一下!”
真澄才剛開口的話又被叫停。
麻美把手貼在下巴上,語氣莫名認真地說道:“真澄君大老遠請假跑到草津,肯定是很重要的事?!?/p>
“這么說倒也沒錯?!?/p>
“既然如此,不能一直拿這個房間當兼用卡用,換個氣氛好一點的地方再講?!?/p>
真澄的表情頓時變得無奈,但還是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換哪里?”
“我先去洗臉刷牙,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帶你去?!?/p>
麻美身穿淺杏色短袖T恤和牛仔短褲,說著便站起身,風風火火地跑出房間。
◇
剛走出門,初秋的空氣就籠罩了身體。
晴朗的周末,真澄和麻美兩個人漫步在滋賀縣鄉下的小路上。
風里稍來香甜的氣息,真澄下意識地輕輕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說:“好香?!?/p>
“什么好香?”麻美好奇地左右張望:“這附近也沒有花田啊,只有稻子,隔壁的守山市倒是有片很漂亮的油菜花田?!?/p>
真澄語帶遲疑地回答:“你身上……好香?!?/p>
這句話雖然十分有變態的嫌疑,但真澄想著只要面無異色的把它講出來,就沒什么大不了……大概。
“真澄君?!?/p>
麻美毫無征兆地停下腳步,真澄也跟著駐足,看她嬌嗔地賞了自己一個白眼,“你是故意想說一些騷擾發言,好讓我吐槽你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要提醒真澄君,這是小學男生才會用來吸引女生的手段哦?!?/p>
“那你還不是上鉤了?!?/p>
那張白嫩的臉頰頓時像琵琶湖里的河豚一樣鼓脹起來……如果湖里有的話。
“真澄君太過分了。”
麻美完全鬧起脾氣,轉身背對他,邁開步伐。
真澄跟上去與她并肩同行,接下來的路上有一片位于狹窄河灘地的小樹林,兩人被樹干擠兌得肩膀撞在一起,那道香味更明顯了。
“好聞嗎?”麻美冷不丁地問。
“誒?”
“我在問你,好聞嗎?”她以演戲般的夸張動作撩起頭發。
“還好吧,稍微有點濃?!?/p>
“說這話之前,真澄君不怕我用手肘頂你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麻美聞言并未流露出不悅,反而心情轉好般地低頭頷首,女生的心思還真難捉摸。真澄接著聽她解釋道:
“是用了新買的沐浴露啦,因為之前的留在繁星了?!?/p>
“留在繁星?”
“你別誤會,是因為東西太多了,一時間帶不走而已?!?/p>
“這樣。”
真澄點點頭,不置可否。
“說起來,我的行李郵寄到哪里了?怎么這么慢。”
“還沒郵出去。”
“誒?”麻美感到驚訝似地睜大了眼,“為什么,該不會……”
“你別誤會,是因為東西太多了,一時間寄不走而已。”
“還真是漏洞百出的借口,真澄君?!?/p>
“你不也一樣?!?/p>
“……”
“算了,反正都是些雜物,什么時候郵寄都無所謂。”
麻美把手交叉放在背后,往前邁出一步,繃緊了臉,睜大的眼睛也恢復原樣。
她翹起唇角,露出牙齒,擠出她心目中的笑容,轉過身。
水嫩肌膚上承載外面的陽光,讓她的身體周圍帶上一白色光暈,背后是一片開闊的河灘地。
“我們到了。”
閃爍著青白粼光的湖水沒有任何過渡,出現在眼前。
與看膩了的瀨戶內海不同,水波不興,是片相當溫柔的水體,也許是映著岸邊的綠意,和水底密密麻麻宛如蒼苔般的藻葉的緣故,反射出天鵝絨地毯般墨綠色的光澤。
“這景色真不錯。”真澄脫口而出,率直贊美道。
“對吧對吧。”
麻美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得意洋洋地挺起胸部,化身滋賀縣觀光大使,賣弄知識說道:
“琵琶湖,因北部開闊,南部狹窄,形似倒置的琵琶而得名,面積672.8平方公里,是世界第三古老的湖泊,就面積和蓄水量而言,島國沒有任何一片湖泊能與之相提并論?!?/p>
“比淡路島還大啊。”
(注:淡路島,瀨戶內海最大島嶼,屬兵庫縣管轄。)
“沒錯,大了整整一個草津市的面積?!?/p>
麻美點頭附議的同時拋出新知識,“所以也有種說法認為,淡路島是琵琶湖下沉的部分形成的?!?/p>
真澄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下意識地吐槽說:“這也差太遠了吧,中間隔著京都盆地和大阪平原呢?!?/p>
“我爸爸就很相信哦,他是個鄉土觀念很重的人,用「滋賀至上主義者」來形容都不為過,深信淡路島這座島,就是滋賀縣借給兵庫縣的。”
“原來如此。”真澄不置可否。
“所以我決定要到神戶上學時,他好像很害怕我像淡路島一樣,就此留在兵庫縣了。”
“女兒控?”
“倒也沒那么夸張?!甭槊佬χ鴵u頭,“每次回家,他都是一臉嫌棄地說「既然在外面上學,就別老是回家啊」之類的話?!?/p>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p>
“不要學我說話啊,真澄君。”
麻美嗔怪道,不知怎地,心情很好,唇角勾勒出平滑的弧度。
因那放松的側臉而感到動搖,真澄直接換了話題。
“你剛才說要帶我去的地方是哪里?”
“就是這里哦?!?/p>
她瞇著眼,語氣調侃,“景色宜人,也沒有其他人來,是個聊悄悄話的好地方,就算直接告白也沒問題?!?/p>
“告白就免了?!?/p>
這句話讓麻美鬧別扭似的鼓起雙腮。
無視她裝模做樣的表情,真澄把話繼續說下去。
“我想讓你陪我去一趟東京。”
“東京?”
麻美驚訝地瞪大眼眸,試探性地問,“你想通了,要和澪小姐回東京組樂隊?”
“當然不是?!闭娉蜗乱庾R地否定道:“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為什么不可能。”
麻美不知為何,糾結于最后這句話。
“別把話題扯遠了?!?/p>
真澄把手機畫面展示給她。
“唔……這是……”
“我收到了不死川Fantastic文庫編輯傳來的郵件,邀請我去東京商談出版文庫本的事情,想讓你陪我一起去?!?/p>
“誒?真澄君來草津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嗯?!?/p>
“沒有其他的嗎?比如舍不得我,想求我回到繁星什么的,我沒有孔明那么難請哦,或者單純失去之后才意識到我的重要性,來找我示愛?!?/p>
“沒有?!闭娉卫蠈嵆姓J。
“……哎,果然不該抱有期待的。”
麻美裝模作樣地嘆氣。
“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那樣子做?”
“不,我只是開玩笑活躍氣氛而已啦。”
看到真澄露出傻眼的表情,麻美不禁莞爾。
“這里,坐吧。”
她手指的是琵琶湖畔的青青草地,直接坐在這里沒問題嗎?真澄還在顧慮千愛精心挑選的衣服,麻美已經百無禁忌地坐了下來。
算了,反正帶了換洗衣物,真澄也坐在她的旁邊。
麻美解開帆布鞋的鞋帶,光著腳踩在柔軟的草地上,脫下來的鞋子順著坡度,骨碌碌滾到真澄腿邊。
“喂,你也沒規矩了吧。”真澄扯了扯嘴角。
“這里是草津,外地的規矩不管用。”
麻美一副本地大名般無法無天的睥睨氣勢,伸直了腿,腳底碰到濕潤的嫩草感覺癢癢的,她蜷緊足趾,雪白的小腿因此而繃緊,變得線條緊實。
大腿還是那副肉感豐腴的樣子,隨著呼吸,圓潤的輪廓上下震蕩,摸上去肯定很柔軟吧。
想起剛才在被窩里,自己就是被這雙腿死死夾緊無法抽身,又被她騎在身上,用大腿牢牢鎖住,這里搞不好是瀨野這家伙全身最有力量的肌肉。
真澄避免大剌剌地看那雙修長的美腿,凝望著面前的湖水問道:
“為什么要特意來這里?”
“因為我喜歡這里?!甭槊烙檬謸沃槪曇粲|碰回憶。
“早晨的琵琶湖,白天的琵琶湖,黃昏的琵琶湖,夜晚的琵琶湖,我都很喜歡?!?/p>
“不過,最喜歡的還是后兩個時間段?!?/p>
真澄理解似地點點頭,“不管是落日,還是月下的琵琶湖,一定都很美吧?!?/p>
“誒——”
圓潤可愛的足趾因為尷尬而微微顫動,麻美露出復雜的表情,“這種理由聽起來真不錯呢,可惜我最開始的原因很膚淺就是了?!?/p>
“什么原因?”
“因為人比較少。”
她屈起雙腿,將尖俏的下巴擱在膝蓋上,“雖然湖的北面觀光客更多,不過白天偶爾也有零星游客到這里?!?/p>
“畢竟這里離京都很近。”真澄附和,草津算是個通勤城市,一些在京都工作的人往往會把住處選在這里。
“所以,我更喜歡這座湖只屬于我的時刻。”
麻美朝遠處的湖面伸出手,櫻粉色的指甲反射著水面的粼光。
“黃昏還好,晚上有點危險吧?我剛才沒看到這里有路燈?!?/p>
“是很危險沒錯呢,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晚上沿著湖畔散步,結果不小心踩到雨后變得松軟的土壤,跌倒時大腿磕到樹叉,劃了好長一道口子,流了好多血。”
她描述得太過詳細,真澄不由地“嘶~”地倒吸一口冷氣,把他這副樣子看在眼中,麻美感覺好笑似的彎起唇角。
“你這是什么反應啦,真澄君,被劃傷的是我才對吧?而且已經過去好久了。”
“你說得太詳細了,下意識就……”
“哼哼?!甭槊绖e有意味地瞇起眼,“真澄君果然是個喜歡共情的人啊?!?/p>
“沒那種事?!?/p>
“我說有就有啦?!?/p>
任性地丟下這句話后,麻美驀地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真澄有這種感覺。
“要看看傷口嗎?可別被嚇到哦。”
“擔心被嚇到,我還是不看了。”
“我說看就看啦?!?/p>
這是怎樣?
幾乎是被強迫性質地,真澄以視線描摹這雙被短褲的邊緣勒著,充滿肉感的大腿,肌膚雪白無暇,說找不出瑕疵有點夸張,但根本遍尋不著如她所說的駭人傷疤。
“在哪里?沒找到?!?/p>
“在哪里呢?哪里都沒有哦,因為疤痕已經愈合了啊?!?/p>
麻美用手指抵住唇瓣,從喉嚨里發出愉快的笑聲,看來自己又被她捉弄了。
“我是疤痕恢復得很快的體質,只要及時處理,并且涂上祛疤膏,就很少會留下明顯的疤痕。”
她慢條斯理地解釋,接著又加深了笑意,“所以真澄君有什么特殊的小癖好,對這具**來說,也完全不是問題哦,不過最好還是下手輕點?!?/p>
“拜托別把我說的像變態一樣?!?/p>
真澄嘆息,“還有,就誘惑男生的程度而言,臉紅的程度有些過頭了?!?/p>
凝望著那張臉,可以看見麻美目光蕩漾,臉頰涌上紅潮,完全看不到平時那個愛捉弄人的腹黑女的影子。
“你其實就是那種,一到實際行動就軟腿的人吧?!闭娉沃苯亓水數?。
“啰嗦!要你管?!?/p>
麻美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避重就輕地移開視線,不高興地嘀咕道:“真澄君才是吧,送到嘴邊的肉都不吃,這是男人的恥辱喔?!?/p>
“為什么是我受到指責,這種行為在以前不應該被叫做君子或者紳士,然后當成典范口口傳頌嗎?”
“這就是真澄君狡猾的地方啊,真的紳士的話,肯定在一開始就堅定拒絕了吧,哪像真澄君,吃得差不多了才……”
麻美說到一半便流露出難為情的表情,后面的話聲若蚊哼,被掩蓋在咽口水的聲音里。
“我明明從一開始就是拒絕的,是你還分不清……”
“別,別再說下去了!”她慌張地擺手打斷真澄,“我有贖罪券可以用哦,因為我當時睡昏頭了,所以意識不清醒嘛,沒錯,就是這樣?!?/p>
“那只有在輕的福利橋段里才管用吧?!闭娉蜗乱庾R地吐槽。
談起剛才的事,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頭頂上空的高積云飄遠,陽光從云層移開的位置灑落進來。
絲絲縷縷的光線太刺眼了,真澄忍不住瞇起眼,只見身邊的麻美輕聲嘆息,不以為然地看著自己。
“為什么要我陪你去東京?真澄君?!?/p>
“因為繁星的御宅族就我們兩個吧?!?/p>
“……”
這個回答讓麻美一臉不高興地用指頭戳他。
“這回答也太沒有氣氛了吧,我想要更煽情一點的氛圍啊?!?/p>
“說起來,剛才在房間里的回答也是,為什么其他女生都有各自的身份關系加曖昧期,只有我什么都沒有,這點也很讓人不爽。”
“別一直戳?!闭娉味汩W,“你的指甲差點撓到我,話說指甲留這么長,畫畫沒問題嗎?”
“最近都沒畫畫,所以連指甲也懶得修剪了?!?/p>
“還真是怠惰的生活?!?/p>
嬌艷欲滴的唇瓣流泄出嘆息,麻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雙眸犀利地瞇成一條線。
“等下,真澄君,你不會是想讓我陪你去東京,商談文庫本的時候,推薦我作為你的輕插畫師吧?”
“要是那樣,恕我無法接受?!?/p>
“為什么?”
真澄沒第一時間解釋,而是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
“因為這樣,完全就變成了真澄君對我的單方面施舍了嘛?!?/p>
“說施舍也太難聽了吧?!?/p>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什么優等生,嘴笨不會形容。”麻美搖搖頭,接著說道:“真澄君,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我喜歡百合漫畫的原因嗎?”
“記得,好像是……平等的關系性?!?/p>
“唔?!甭槊栏械襟@訝似的略微睜大眼眸,“明明只是好幾個月前的隨口一提,想不到真澄君居然一直記得啊,本來我都做好前情回顧的準備了?!?/p>
“抱歉打斷你準備好的發言稿了?!?/p>
沒正形的發言,讓麻美用手肘輕輕頂了一下他的側腹,不知怎地,她唇角往上彎了一點,一副好心情地開口說道:
“我覺得,一個人單方面付出的關系是不健康的?!?/p>
“被關照的一方認為自己只知道依賴對方,感覺自己給對方添了麻煩,又無從擺脫現狀,而關照的一方也會因為無法體察這份敏感的心情而感覺苦惱,所以我不希望自己也陷入這樣的痛苦輪回?!?/p>
真澄一時緘默,想不到要說什么,麻美似乎也沒想過要在這里得到他的看法,繼續說下去:
“我之前和真澄君說過的吧,我從小就是個不怎么中用的人?!?/p>
“不過除了漫畫方面的精神寄托,其實我也有在其他方面做過努力?!?/p>
“是哪方面?”
“性格?!?/p>
“性格?”真澄困惑地眨了眨眼。
“嗯,很不可思議吧。”
麻美唇畔浮現出自嘲的笑容,“對一個人來說,除非遭到什么重大變故,性格應該是最難改變的東西了,不然也就不會有「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諺語。”
“我的日子平淡無奇,當然也就不會發生那種什么大事件,可我就是做到了哦,很厲害吧?”
她以夸耀般的語氣,朝真澄露出清朗得沒有一絲陰霾的閃亮笑容,不知為何,因那笑容,真澄而感到些許寂寞。
“那你原來的性格是什么樣子?”
“誒?原來的性格啊。”麻美用手抵著下巴沉吟,秀氣的眉毛擰在一起,好似在苦思冥想,“是什么樣子來著呢?”
“大概就和腿上的疤痕一樣,已經完全尋不到痕跡了?!?/p>
“我那時只顧著模仿想成為的人,ACG作品里,經常有那種成熟學姐的角色對吧?”
“總是一副置身事外觀察世界,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帶著些壞心眼,喜歡捉弄人,卻又在關鍵時候可以成為別人的依靠,這樣的人?!?/p>
“該說不愧是幻想的世界嗎?只差一歲就可以變得那么成熟,毫無破綻,放在現實里簡直不可思議,當時的我很羨慕那份從容。”
為了掩飾動搖的心情,真澄深深吸進一口氣,“那你至今為止表現出來的,都是演戲的面具嗎?”
麻美輕輕地搖頭,長長的黑發因為動作搭落在肩膀上。
“只有一開始是?!?/p>
“這是?”
“有一種說法,面具戴得越久就越難摘下來,到了現在,我已經想不起來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樣子了,只好把現在這副模樣,當成原本的自己。”
略帶遲疑的聲音,從微微震顫的雪白喉嚨里滾動出來,一瞬間,麻美的語氣又變得無比堅定。
“不過,我并沒有討厭現在的自己,相反,我感到很滿意,畢竟我當初就是想成為這樣的人嘛。”
“只是,因為缺了某樣東西,看樣子要以失敗告終了呢?!?/p>
“是漫畫嗎?”
“嗯,不愧是真澄君,依舊很敏銳啊。”
麻美反射性地調侃他。
“沒錯,每一個強大的人都有自己的依仗嘛,要是空有一副成熟的外表,卻缺乏實力支撐,總覺得輕飄飄的?!?/p>
“小凜音有讓人佩服的責任心和意志力,小千愛正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不斷前進,澪小姐有著足以讓人產生劣等感的音樂才華,小未來明明是個容易害羞的孩子,也勇敢地邁出一步了。”
“和她們相比,我會覺得自己一事無成,也沒什么可以為咖啡店做出貢獻的地方,所以我實在無法心安理得再繼續待下去。”
像是為了掩飾動搖,散落在腳邊的影子死命攀住她顫抖的身體,溫柔勾勒出麻美的身體輪廓。
“真是的,好像有點說跑偏了?!?/p>
“所以,真澄君,抱歉,我還是不能陪你去東——”
突如其來的動作,令麻美驚訝地瞪大了雙眼,自己修長細白的手掌被真澄握在手里。
“謝謝你愿意和我說這些?!?/p>
“不過,我并不是要所謂單方面施舍你,找你畫輕插畫,才讓你陪我去東京?!?/p>
真澄筆直盯著她游移不定的眼眸,慢慢地堵住其退路。
“誒?那是要做什么?!?/p>
感覺心臟漏跳半拍,麻美不知所措地垂著眼瞼,真澄堅定的話音從面前傳來。
“我想讓你成為漫畫家。”
“漫,漫畫家?”麻美錯愕,“你在說什么胡話啊,真澄君?!?/p>
“我是認真的?!闭娉嗡砷_她的手,解釋道:“具體來說,我不打算將出版成文庫本,而是直接改編成漫畫連載。”
“最開始利用的人氣取得漫畫的連載機會,然后讓這兩者并行發展,互相成就,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是單方面施舍,而是互惠互利的關系了吧。”
“……”
麻美消化了好半晌,嘆息著說道:
“……這也太亂來了吧,編輯部真的會同意嗎?”
“不試試怎么知道?!?/p>
痛快地說了一句帥氣話后,真澄又加以出于理性思考的補充:
“我下決定之前,特地咨詢過北條先生和作者群里的意見,他們告訴我,不死川書店之前也有這樣的先例,并非不可行。”
說完這些,他看著眼神閃爍不定,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麻美,發起最后攻勢般問道: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愿意和我一起,去一趟東京嗎?”
“……”
空氣陷入沉默,麻美突然從草地上站起身,真澄下意識也想跟著起身,卻被麻美伸手按住了。
“別起來,真澄君。”
“為什么?”
“因為我現在的樣子很狼狽?!?/p>
“有多狼狽?!?/p>
“無論如何都不能給你看的那種。”
“那我只好盯著你的腿看了?!?/p>
“盡管看好了,反正又不會少塊肉?!?/p>
“你的腿好長?!?/p>
“謝謝,這是我為數不多引以為傲的地方,不對!為數不多是多余的?!?/p>
“果然是肉感十足的豐滿曲線,短褲都被撐緊了。”
“噫!”
“不過仔細從縫隙里觀察,好像還是能看到不該看的東西?!?/p>
“真澄君,你在看哪里??!”
或許是激動到出了汗,幾縷發絲黏在她的額頭上。
總算直起身的真澄,腦袋因為坐久了有點氣血上涌,意識朦朧中伸手過去幫她整理,麻美小小吃了一驚,接著她的眉眼彎成弧形。
“真澄君,我好像找到一點原本的自己了?!?/p>
“是什么?”
“嗯,努力想裝出一副強氣大姐姐的模樣,實則性情別扭的膽小鬼吧?!?/p>
她面露柔和的笑意,如此說著,真摯地注視自己,眼神里沒有不安。
秋風拂過湖面,平靜的琵琶湖偶爾也會泛起水波,潺湲水聲溫柔地替麻美蓋住吸鼻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