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嚕……”
麻美輕輕拉開房間隔扇,映入眼簾的是穿著睡衣,安安穩(wěn)穩(wěn)躺在床鋪上,輕聲打鼾的真澄。
“不愧是真澄君,在別人的房間也睡得那么香。”
麻美小聲咕噥了一句,回頭朝著母親問道:“為什么要讓真澄君睡我房間啊?”
“誰叫我們家沒有多余的寢室呢。”
面對自家女兒的問題,瀨野母親回以甜美的微笑。
“麻美很介意嗎?那讓你爸爸睡優(yōu)樹的房間,你和媽媽睡一間好了。”
“倒是不用啦,畢竟也不是第一次和真……”麻美不由得脫口而出。
瀨野母親輕輕“嗯?”了一聲。
“不!什么都沒有!”
麻美滿頭大汗,慌張地在臉前擺動雙手。
瀨野母親微蹙眉角,“太大聲了,會吵醒真澄先生的哦。”
“才沒那回事。”麻美下意識地說道:“真澄君睡得可沉了。”
這句話讓瀨野母親投來意味深長的眼神,“哦呀,麻美果然已經(jīng)和真澄先生……”
“沒啦,那次是大家一起!”
“大家!?一起!?”
瀨野母親一副很震驚的樣子。
“咳咳咳咳!媽媽你快出去,我要睡覺了,晚安!”
“……晚安。”
瀨野母親傷腦筋地嘆息一聲,末了,又不放心似的囑托道:“關鍵時候,膽子可以再大一點哦,身為媽媽,自家女兒的性格我還是了解的。”
“知道啦,你快出去!”
房間拉門被輕輕闔上,黑暗頓時籠罩了室內。
聽到母親用明顯的腳步聲,示意自己已經(jīng)離開后,麻美自唇瓣間靜靜吐出一口氣。
“瀨野……”
“唔?”聽見黑暗中響起的聲音,小小嚇了麻美一跳,無意識中正在解內衣的動作停了下來。
對喔,有真澄君在,不可以跟平常一樣。
“真澄君,原來你沒睡著啊?”
“真澄君?”
連叫了幾聲都沒回應。
她躡手躡腳地湊近,發(fā)現(xiàn)真澄的眼皮仍緊閉著,只從嘴里吐出含糊的夢囈,原來是在講夢話。
而且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瀨野……”
(誒?不會吧?真澄君居然夢到我了!?)
“握緊我的手……”
(誒?牽手?難道是約會,戀愛什么的……)
“握緊我的手,我把你拽上岸……都叫你別去撈水母了,那是塑料袋。”
麻美額頭的血管突突跳了兩下,咬牙切齒。
“這家伙……”
真讓人火大。麻美不高興地顰著眉毛。
環(huán)顧室內,房間里只擺著一套被褥和兩只枕頭,母親的意味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
“要把握每一次兩人獨處的機會哦。”
……自家媽媽的細語似乎仍停留在耳畔。
她決心豁出去一般,鉆進有人的被窩。
“唔……還真擠。”
完全無法忽視另一個人的輪廓和熱量,麻美身體僵硬地平躺在床上,睜眼盯著天花板瞧。
和那次在京都,好像合宿一樣的情景不同,這次是她和真澄君兩人同床共枕,令人不禁臉紅心跳,難以入睡。
真澄忽然把臉轉到她這頭,但仍然閉著眼,完全沒有要蘇醒的樣子。
“……”
還是第一次從真澄君身上感受到這么重的酒氣。
麻美也把臉轉過去,和真澄君同住一個屋檐下已經(jīng)快半年了,但這么近看他的臉,大概還是第一次。
鼻梁很挺,眼睫也很長,如自己說,是那種眉清目秀,耐看型的文藝帥哥。
戳戳。
臉頰好柔軟。
想起剛才在餐桌上母親對自己說的話,麻美打定主意,伸手捏住真澄的下巴。
唇形很漂亮,不知道和樂隊主唱有沒有關系,邊上的肌膚很光滑,想必來之前特意刮了胡子,一定是為了給我爸媽留下好印象吧,麻美心想。
“……”
她緩緩湊近臉頰,正要吻上去時,卻突然又猶豫了,喉嚨僵硬地咽下口水。
(既然是初吻,還是不要這么隨便好了。)
(沒錯,這絕對不是因為我膽小。)
麻美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不管是瀨野仁美,還是宮澤真澄,只要相處久后便能細心察覺,瀨野麻美這個人,雖然嘴上不依不饒,可本質上卻是個一到實際行動就軟腿的膽小鬼。
再一次逃避后,她找補似的握住真澄探出被窩的手。
像這樣握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但在這樣的場合下還是第一次,麻美的心情卻不由地搖顫起來。
等下,類似的情景,今天上午才剛發(fā)生過一次來著。
因為實在太羞恥,麻美拼命想要刪掉這段記憶。
盡管自己的手在女生里已經(jīng)算大了,但真澄君的手掌還要更寬,手指也更長,難怪能在吉他指板上橫跨那么長的距離,按響麻美覺得眼花繚亂的和弦。
唔……還有在宇治川花火大會上也是,自己蹲在金魚攤前,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幸好及時被真澄君給穩(wěn)住了。
雖然是用那種讓人害羞的方式。
麻美知道自己的身材很豐滿,有時候也會因此而難為情,沒想到真澄君居然可以直接用手就托住那里。
能演奏吉他,制作咖啡的靈巧的手,同時也能在自己快要跌倒之前攙住自己的手。
“……好溫暖。”
體溫透過肌膚,傳遞到她的手心。
好想就這樣,一直握著不放。
側耳傾聽著真澄的鼻息聲,麻美自己也跟著困了起來,再抵擋不住睡意,默默闔上雙眸。
◇
漆黑的天花板,漸漸適應了黑暗的雙眼辨識出了與自己房間的不同,是陌生的房間。
真澄旋即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草津的瀨野家。
唔,晚飯時候喝了太多酒,完全醉過去了,差點喝斷片,真糟糕。
這是客房嗎?
意識復又清醒了些,真澄忽然感覺手里握著溫熱柔軟的東西,是麻美的手嗎?他第一時間猜測。
原因無他,只是覺得瀨野母親的態(tài)度有點不對勁,以及安排客房時含糊其詞而已。
不過作為手掌的話,未免過于纖細修長了些,形狀更像是……
為了驗證猜測,真澄垂下視線,臉上傳來熟悉的擠壓感,和京都那天早上如出一轍。
手里握著的也一樣。
瀨野這家伙,睡相還是那么差……真澄的嘴唇抿緊成一條線。
松開握著麻美嬌嫩的裸足的手,他又抬手抓住蹬在臉上的那只,把握著將其挪到一邊。
好柔軟,有種手指要陷入其中的錯覺。
足心軟糯柔嫩,腳弓纖細得盈盈一握,骨骼纖細卻不羸弱,握緊后又有微腴的肉感。
自己不會真有那種傾向吧?事到如今,真澄還是不愿相信。
他緩緩放開手,從麻美安靜的鼻息聲中起身,目的明確地走到房間里的壁櫥前……這里應該放著其他被褥吧。
為了不吵醒麻美,真澄輕手輕腳地拉開壁櫥,卻沒看到被褥。
里面似乎被瀨野當成了雜物間。
輕,漫畫,手辦之類的宅物都堆放在這里,被整理得井井有條,瀨野這家伙,也只有對這些宅物才會如此細心地安置收納。
架子上有一盞小夜燈,真澄按下后放出微弱的光芒,映亮附近的空間。
他粗略地掃了一眼觀察,輕和漫畫基本全是首次印刷的版本,附有初回特典,手辦的做工顯然也不是便宜貨。
不管從質量還是數(shù)量來看,毋庸置疑可用“御宅之寶庫”來形容。
真澄視線上移,注意到堆在手辦前的一迭照片,風格與周遭截然不同,沒有經(jīng)過整理,顯然是才放上去不久。
好奇心不禁提了上來,如果是很**的照片,之后再找機會向她道歉吧。
他從架子上拿起照片。
盂蘭盆節(jié)假期,繁星咖啡店的六個人一起去京阪宇治旅行的合影。
置于照片堆頂上的這張,是在宇治川花火大會剛開始時拍攝的。
煙花好像過于虛幻的花朵,在靛青色的夜空中綻放——
笑靨如花的麻美和千愛,默默舔著蘋果糖的羽川,表情冷淡的神代,視線牢牢黏在真澄身上沒看鏡頭的黑川,以及面無表情的自己,六個人身穿浴衣的照片。
照片是回憶的容器,因為要與朋友分隔兩地,所以瀨野才會將這些照片珍惜地保存在這里吧。
最上面一排是動畫的CD碟片:輕音少女劇場版的單曲,孤獨搖滾的專輯,都是初回限定盤……等下,角落里這張CD是?
真澄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原處。
“……”
關掉夜燈,他的表情隱沒在黑暗里。
真澄抱起枕頭,放在麻美腦袋這頭,然后托起她的螓首——
“唔……”
細長濃密的眼睫微微顫動,就算不涂睫毛膏,她的睫毛也很長。
“真澄君?”
是自己動作太大了嗎?真澄輕聲說:“抱歉,吵醒你了。”
“你看,真澄君……”
“這不是塑料袋,是真的,水母……唔……水母,變成小海月了……”
她的聲音又變得含糊不清,淹沒在潮濕的口水音里。
居然是在講夢話啊。
真澄悄然嘆息,讓她枕在枕頭上,避免第二天落枕,順便替她蓋好被子,這家伙好歹穿件睡衣吧。
做完這一切后,他背對著麻美,睡在旁邊,初秋的夜晚有點冷,真澄稍微扯過來一點被子。
迷蒙的睡意再次向大腦侵襲而來。
◇
再醒來的時候,明媚的晨光從窗簾間隙照射進來,外頭響起麻雀的啁啾聲。
“早上好,真澄君。”
耳邊響起麻美的聲音,睡醒后略帶沙啞的聲線格外迷人,真澄自余夢中清醒過來,慢吞吞地睜開眼皮。
“真稀奇,你居然醒的比我早。”
凌亂的黑發(fā)披散在床單上,從被子的空隙里可以窺見她雪白光滑的**……什么時候脫掉的?
置身這種令人遐想的情景,真澄意外自己居然能如此平靜,前提是不看瀨野。
“因為真澄君在旁邊,害我沒睡好。”
她若無其事地把矛頭指向自己,真澄不由苦笑,“和我有什么關系?”
“你不記得昨晚的事了嗎?”
麻美別有意味地勾起唇角,“昨天晚上,真澄君對我可是非常主動哦。”
“瀨野,有件事你知道嗎?”
“知道什么?”
“每個人都有優(yōu)點和缺點。”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啦。”麻美想起什么似的瞇起眼,開口問道:“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在真澄君眼里,我的優(yōu)點和缺點都是什么呢?”
“我想想,你的優(yōu)點是說起謊話,臉不紅心不跳。”
“這優(yōu)點聽上去完全讓人高興不起來。”麻美不依地嘟唇,“那缺點呢?”
“缺點是就算這樣,你的謊話也沒人信。”
銳利的目光,麻美惡狠狠地瞪視他。
“難道昨晚,真澄一直是偷偷裝睡?”
“難道昨晚,你做了什么擔心我會中途醒來的事?”
“……”
“嘁,真澄君只會耍嘴皮子功夫。”
麻美不當一回事地別開臉,大感無趣似的,在床鋪上支起上半身,棉被從身上滑落。
真澄眨了眨眼。
“真澄君,你轉過去啦!”
麻美臉上爬滿紅暈,邊抱怨邊抓緊被角裹住胸口。
“既然會害羞,就好好穿睡衣啊。”真澄嘆息著轉過身。
“誰叫我早都習慣這樣了,睡到一半感覺好不自在,而且好悶。”
“你在京都時不也是穿著浴衣睡的?”
“那是因為有其他人在啊。”
“那我呢?”
“……”
聽見背后傳來穿衣服的窸窣摩擦聲,不知是出于害羞,亦或無言以對,還是懶得搭理自己,她用黏糊糊的沉默隔開真澄。
“真麻煩。”
面對晨光,真澄斜仰著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有一種肌肉得到了拉伸的感覺。
在盥洗室洗漱過后,真澄向餐廳走去。
“早上好,真澄。”
瀨野母親明快地打著招呼,她對自己的稱呼是不是又縮近了一點?
“早上好,伯母。”真澄有點遲鈍地回應,又轉向正在讀報紙的瀨野父親,“伯父。”
“哦,早上好,真澄……”
在瀨野母親若有若無的眼神暗示下,最終那句后綴沒說出口,瀨野父親沉聲道:“抱歉,昨天不該讓你喝那么多酒的。”
“呃,沒事。”
真澄在座位上坐下來。
剛洗完頭,黑發(fā)微微濕潤的麻美也拉開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嗚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連早餐都這么豐盛。”
“你今天不是要和真澄一起去東京嗎?媽媽想著,一定要充分補充精力才行。”瀨野母親解釋。
“還有,中午在新干線上吃的便當,媽媽也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實在是麻煩伯母了。”真澄由衷感謝道。
“不會。”
瀨野母親眉眼帶笑,臉上的表情讓人毫不意外會隨時說出“都是一家人”這樣的話。
“那么請嘗嘗看這道本諸子吧,是琵琶湖的特產(chǎn)。”
“謝謝伯母。”
“那我開動了。”
真澄雙手合十說道,旋即用筷子夾起南蠻漬入味油炸的小魚,這種叫做「本諸子」的鯉魚,是琵琶湖的特有品種,據(jù)說是鯉魚科中最好吃的一種。
“時間還夠吧,真澄不用吃的這么急,要細嚼慢咽,好好品味哦。”
瀨野母親溫聲開口,舉手投足就像他的媽媽。
現(xiàn)在是怎么樣?這是什么狀況?
“沒錯沒錯。”麻美露出惡劣的笑容,“真澄君的吃相也太難看了。”
真澄輕啜一口味噌湯,不動聲色地放下手里的湯碗,手伸到桌底下,捉住那只調皮的嫩足。
人家在品嘗美食的時候,拜托不要過來惡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