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在房間里響起。
麻美躺在榻榻米上攤開手腳,身穿浴衣,呼呼大睡。
房間的窗子敞著,外面好幾只蟬叫了起來。
凜音屈身跪坐在床鋪前,用冷毛巾敷著麻美的額頭,繼而轉過身,冷冷地睨了坐在門口的真澄一眼。
“你還在啊?”
她微微蹙著眉角,流露出冷若冰霜的輕蔑眼神。
“……那個,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么?”凜音撩了下肩上微微濕潤的長發,“解釋你為什么出現在女湯更衣室,和不穿衣服的麻美姐疊成刺身拼盤?”
“新潟……喉黑魚……壽司……”
睡得香甜的麻美發出微弱的夢囈,同時唇角還掛著一條晶瑩剔透的口水。
另一張床褥上,羽川海月已經從泡暈頭的狀態中恢復過來,聞言低聲喃喃:
“我不是……海蜇壽司……”
“……”凜音傷腦筋地按住太陽穴,深深嘆了一口氣。
在她嘆息的間隙,真澄立刻抓住時機,將剛才發生的事一股腦地說出口:“你聽我解釋……”
“……事情就是這樣。”
真澄一口氣說完所有想講的話,巨細靡遺地向她描述了事情的經過后,終于閉上嘴巴。大概是太激動的緣故,上氣不接下氣。
“所以真的就只是個誤會而已。”
恢復冷靜后,他如坐針氈地看著黑發少女。
“……”
凜音依然冷著臉,一語未發。
令人不安的沉默筑成透明墻壁,夏夜里的昏暗仿佛活了過來,漸漸攀爬上真澄疲憊的心。
就在這時,凜音的嘆息聲幽幽地傳遞過來。
“……是我該看管好麻美姐的。”
“謝謝你,及時把麻美姐和海月救出來,否則耽擱太久,需要送醫就麻煩了。”
聽到這段話,真澄靜靜地吐出一口氣,嘴上說了句“她們沒事就好。”,然后緩緩抬起頭,正對上那雙漂亮的瞳孔。
銳利的目光宛如在玻璃櫥窗內閃耀的紫水晶,幾寸寒芒在眸底時展時縮。
“……你沒有趁人之危,做一些奇怪的事吧?”
“絕對沒有!”
真澄冷汗直流,堅決否定道。
“這樣。”
凜音面無表情地微微頷首,“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
簡單而直接的一句話,坦率地流露出信任,不論何時,這種信任都讓人感動。
并非是無條件的盲目信任,而是在了解情況后,愿意站在他這一邊。這是名為尊重而非偏愛的情感,讓真澄拋下不安。
“不過……”
話鋒一轉,真澄原本心思蕩漾的情緒,轉瞬如同玻璃球般凝滯起來,從半空中急遽墜落,緊張道:“不過什么?”
“……”
沉默半晌后,凜音避重就輕地撇過臉。
“……沒什么。”
少女從唇瓣輕飄飄吐出這句話。
真澄小心翼翼地窺探她的臉色,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唯獨雙唇抿成一條不太痛快的曲線。
這是怎樣?
不僅是真澄不解,連凜音也被自己此刻的心情弄得莫名其妙。
要給現在的心情取一個名字,哪個詞語才最貼近呢?
她想,或許是因為在意,所以無端生出很多情緒。
可自己究竟是在意什么?
不成言語的思緒纏繞著凜音。
答非所問就是答案,視而不見也是。
真澄看著少女的表情陰晴不定地搖曳,簡直一頭霧水,冷不防地,一道凜然的視線掃了過來。
“什么感覺?”
“嗯?”
“你剛才走進女湯,看到麻美姐和海月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覺?”
“這……”突然被問及這個問題,真澄心虛地撓起耳邊,本想隨口敷衍,不過面對那雙澄澈的眼眸,總覺得說謊話會被看穿,只好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勇氣訕訕道:
“嘛,畢竟我也是個男性。”
坦誠的話毫不掩飾地說出口,感覺空氣中的氣氛都變僵硬了。
凜音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旋即以一副冷靜的口吻說道:
“……這次是我的疏忽,我會照顧好那兩個人,避免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時間不早了,你先回房間休息吧。”
“噢,好的。”
真澄木訥地應了一聲,這算是過關了?
他于是起身離開房間,紙門拉開到一半時,驀地想起了什么,回頭對凜音說道:
“晚安。”
漆黑的長發略微上下搖了搖,凜音輕聲細語地回應他說。
“晚安。”
紙門被穩穩拉上。
真澄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這都算什么事啊……繼而輕手輕腳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原本泡過溫泉洗去疲憊后,就應該舒舒服服地入睡。不過一系列突如其來的意外情況,讓他現在毫無睡意。
少見光害的深山町落,深重的夜色從窗欞爬進房間,伴隨而來的還有似有若無的暑氣。
真澄闔上窗子,將夏夜攔在房間之外。
明明時間才過九點,他卻已經感受到了夜深的感覺。
風里樹葉摩挲的窸窣細響,夏蟲的鳴聲,鳥雀啁啾聲,這些只有在夜晚才能注意到的細微聲音,更加深了這種印象。
盡管聲音混雜,卻一點不顯喧囂,這是與熱鬧都市的夜里全然不同的感受。
眾聲喧嘩的靜謐感。
真澄鋪好了床褥,躺在上面等待入睡。
因為足夠安靜,所以任何微小的震顫都能察覺得一清二楚。
等等……震顫?
不是錯覺,地面確實有微小的震顫感。
鋪木走廊里似乎有人經過。
真澄困惑地皺眉:這個時間,大家都應該入睡了吧?
月光猶如成群的銀色候鳥行將淹沒似的,照耀在輕薄的紙門上,恍惚地映出一道搖曳的身影。
晃晃悠悠的,像是從走廊飄過一樣,緊接著在他的房門前小小地縮成一團。
那是什么?
既然是在室內,想必不是枯芒花或者柳樹之類的東西。
莫非……是幽靈?
真澄從床鋪上支起身子。
夏日,幽靈,鄉下旅館,這幾個詞同頻的次數還蠻多的。
他雖然因為相信幽靈存在,而自滿不怕鬼,在逛鬼屋時也從無波瀾,但若說真正的幽靈,卻一次都沒親眼見過,總覺得有種葉公好龍的微妙感。
……就讓我看看,溫泉旅店幽靈的真面目。
呼吸不自然地摒住,他膝行著爬到紙門前,略微猶豫了片刻,繃緊手指,“唰啦”一聲拉開門。
一張慘白的人臉驀地映入眼簾。
“嗚哇——唔唔唔!!”
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脊背,真澄頓時發出沒出息的怪叫。
那張慘白的人臉倏地靠近,將他壓倒在榻榻米上,旋即伸手捂緊真澄的嘴巴,令他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幽靈長長的頭發垂了下來,發梢接觸到臉頰,冷冰冰的溫度讓真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糟糕,這是個害人的女鬼,吾命休矣!
在求生本能之下,真澄拼命地掙扎起來,幽靈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
“噓——別亂動,別發出……聲音……”
帶著溫度的話語讓真澄的動作一滯,這聲音,好像有點熟悉。
他緩緩睜開眼,昏暗的視線里,那雙熟悉的青藍色瞳孔放射出陰郁的光芒。
除此之外,這位幽靈小姐的身材似乎也好的不得了。
飽滿的弧度被衣服兜住,在面前一起一伏,傳達出沉甸甸的份量感。
真澄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出聲問道。
“羽川?”
“不許……發出聲音……”
“真的是你啊。”真澄靜靜地吐出一口氣,心有余悸地說道:“嚇我一跳,快起來。”
“噓——都說了……別那么大聲……”
羽川海月朝他發出噓聲,身體自然而然地前傾,使出全身力氣壓緊真澄,豐滿的形狀在真澄面前驚險地掠過。
準確的說,離真澄的臉就只差一兩厘米的距離。
鼻尖如果再挺翹一些,差點可以從浴衣中線的溝壑穿過。
“停!我知道了,我會小聲的,別再往前靠了。”真澄急忙壓低聲音說道。
海月這才慢悠悠地從他身上離開,輕手輕腳地拿起剛才甩到地板上的手機,解開鎖屏。
屏幕散發著熒熒的白光,將少女的臉映照得慘白,原來這才是女鬼的真面目。
看去似幽靈,原是手機光。
真澄按著胸膛,安撫“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臟,問道:
“這么晚了,不在房間睡覺,到走廊干嘛?”
“今天……已經睡得夠多了……”
“所以你就在走廊玩手機?”真澄語氣有點無奈。
“嗯……因為凜音……不準我熬夜玩手機……”
海月一邊說著,一邊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敲擊,橫過來的屏幕上,似乎在玩某個最近很火的手機游戲。
這是什么不聽話的小孩子啊。
真澄按住太陽穴,傷腦筋似地嘆息。
他作勢起身,被海月輕聲叫住了:“你要去……做什么?”
“不許……向凜音告狀……”
“放心吧。”真澄看了一眼頭也不抬玩著手機的少女說:“我只是睡不著,想去外面轉轉而已。”
“等一下……”
“又怎么了?”
“你必須……和我保證。”
少女的視線直直地凝視著他,格外認真地說道。
“好好好。”真澄用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說道:“我保證不向神代告狀……”
話說一半,就被海月打斷了。
“不是……這種……”
真澄一頭霧水:“那你要哪種保證?”
“你……過來……”
看見少女放下手機招手的動作,真澄略一愣怔后,緩緩朝她靠近過去。
海月歪著頭,亞麻色發絲垂在肩頭,空茫的眼神仿佛深海魚類的凝視。
就在真澄被她盯著看得不知所措之際,少女突然握住他的手,旋即將身子貼向他。
一瞬間,嬌腴飽滿的形狀從真澄的指縫間滿溢了出來。
“嗚哇——你干什么!”
“咔嚓——”
真澄的驚叫聲和相機的快門聲,二者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
后者觸電般地將手掌收了回來。
“保證……拿到了……”
少女唇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如果你去告狀……那我也向凜音告狀……真澄非禮我……”
海月晃著手機說道:“這就是……證據。”
“什么保證,這算是威脅吧?”
海月沉默著點頭:“可以這么說。”
真澄的心臟沒出息地跳動起來,這個少女,是不是太沒警惕心了點。
“不會……我只對真澄這樣……”
“因為真澄……是好人……”
海月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橫過來,繼續剛才的游戲。
“那你就這么欺負好人?”
真澄頭疼地看著面前的少女。
默默玩了半晌,她停下操作手機的動作,想睡似地揉了揉眼,唇角輕顫,努力忍住沒打哈欠。
“既然困了,就睡吧。”
“不行……”她搖搖頭:“今天是最后一天……獎勵活動……”
即便熬夜困得不行也要玩,已經算是癡迷的程度了。
真澄走到墻壁邊緣,打開屋燈,“你就在我房間里玩吧,走廊的光線太暗了,對眼睛不好。”
“玩完游戲,就趕快回隔壁房間睡覺,聽到了嗎?”
“嗯……”
海月軟綿綿地應了一聲,音量還沒有窗外鳴叫的夏蟲高。
真澄搖搖頭,打算去外面走走,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還穿著浴衣。
“那個,你還是先到走廊待一下,我換身衣服。”
他對海月說道。
“沒關系。”少女盯著手機屏幕,頭也不抬地低喃道:“我不在意。”
“我還是挺在意的。”
“……”
海月沉默半晌,幽幽地說:“明明……都已經看過我的了……”
“才沒看到好嗎?你當時裹著浴巾吧?”
“我平時的內衣……也是那種長度……”
房間的燈開著,真澄可以明顯看到少女白嫩的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是喔,羽川說她不喜歡暴露肌膚的衣服來著,原來連內衣也是穿連體的。
真澄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如果是連體的款式,穿在身上應該很緊繃吧,那也挺辛苦的。
——等等!
驀地,一道靈光宛如掠鳥一般,從腦海里劃過。
他回憶起剛才海月壓在自己身上時,圓潤又下墜的飽滿弧線。
“你現在,里面穿了嗎?”真澄的話不經大腦思考便脫口而出。
“……”
黏糊糊的沉默中,他看到海月畏縮地抱緊身體,往房間邊緣靠了靠。
軟綿綿的話語自空氣中飄曳過來。
“……色狼。”
再次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澄只得對她說道:“那你轉過去,背對著我好了。”
這次海月總算順從地轉過身。
房間里響起換衣時窸窸窣窣的聲音,真澄脫下浴衣,快速換好白天時的服裝。
“那我走了。”
“嗯。”
輕輕闔上紙門,真澄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注意不驚醒樓上樓下熟睡的眾人。
在玄關換好鞋子后,邁出溫泉旅店。
夜晚的町落沒有任何人工燈光,只有月光淡淡地流溢到地面。
真澄沿著被月光照亮的路面一直走,隨心所欲地散步。
思緒順著斑駁的光影翩躚,總感覺今天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時間似乎過得格外漫長。
白天的人和事仿佛一連串膠片畫格般,從眼前飛掠而過。
一整天都讓他頭疼不已的瀨野和羽川、晚上在房間里欲言又止,反應奇怪的神代、熱情周到的久遠涼子女士,還有那位性格木訥,料理水平很高的久遠雄介先生。
最后,是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久遠未來。
真澄驀地停下腳步。
眼前出現一道人影。
“久遠?”
他輕聲叫著面前那人的名字。
“真澄先生?”聽到聲音,茶色長發的少女流露出訝異的表情。
“這么晚了,出來散步嗎?”
“嗯。”真澄點頭:“稍微有點睡不著。”
“是換了陌生環境,就難以入睡的體質?”久遠未來問。
“嗯……”
真澄一時答不上來,硬著頭皮逼自己也是能睡的,散步大約也是個借口,只是不想待在房間里而已,于是不痛不癢地點點頭。
“差不多吧。”
想了想,又補充道:“也想看看香池町的夜景。”
非要說特別的目的,就只有這個了。
“這樣啊……”
久遠未來靜靜垂下眼睫,驀地又抬起螓首,主動請纓道:“那我帶真澄先生逛逛吧。”
“雖然也沒什么好逛的就是了,畢竟只是個鄉下地方。”
“別這么說,至少這里的自然景色很漂亮。”
真澄用眼神示意她帶路,“有勞。”
“嗯。”
兩人在被夏夜包裹的街道上悠哉散步。
繁星像白砂糖一樣灑滿漆黑的夜空,在他們的頭頂閃爍,真澄不由感嘆:
“這兒的星星很漂亮。”
上一次看到這樣數量驚人的星星,是什么時候呢?
大概要追溯到高中時的林間學校了。
不論是東京,還是有著千萬美元夜景的神戶,二者都是光污染嚴重的地方。仰望天空,充其量看到的,不過像是天文圖鑒里登載著的那樣,零零星星的幾顆而已。
“是這樣。”
久遠附和說道:“在光害越少的地方,星星越顯得耀眼。”
“不過,在我小的時候,卻不怎么喜歡這片星空。”
“為什么?”真澄好奇。
“因為它們實在是太多了,多得仿佛整張天空都裝不下,要墜下來。”
“就算是再美麗的東西,要是多得過剩,總感覺讓人不舒服。”
真澄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說法,聽起來似乎很有趣,他囁嚅嘴唇想開口時,接著聽少女幽幽地說道。
“不過……與其說星星要墜下來,不如說,地上的人要被吸進天空中,淹沒在那片繁星里。”
久遠未來仰望天空,映著星光的瞳孔微微震顫。
“所以我小時候每次仰望星空,都會覺得很不安,感覺真的要一點點地被吸到那里去一樣。”
“很傻的想法吧?”她扭頭看了真澄一眼,如此問道。
“嘛,畢竟是小孩子。”真澄笑著回答。
“是這樣呢。”
久遠也淺淺地笑了起來:“我那時就想,「啊,如果真被吸進那種地方,一定回不來了。」”
“星星那么多,如果粘在身上,用手根本撣不完,我會慢慢被星星淹沒,變成它們的一部分。”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一到天黑就會睡覺,或者始終低著頭,不肯看夜空。”
說著,她似乎被自己敘述的傻氣往事給惹笑了,紫陽花般的笑靨在臉頰上綻放。
真澄定定凝視她唇角噙著的笑顏,突然之間,流露出怔忡的感情。
“這種不安感在我長大后,就慢慢消弭了,直到15歲第一次離開香池町,一個人去神戶讀書時,我又體會到了小時候那種不安。”
“神戶的燈火,即便到了深夜也很亮,建筑物也高大得不像話,漆黑的陰影能把人的影子全都吞掉,簡直就像是把香池町的星空倒置在了地上一樣。”
“置身其中,我不禁有種要被淹沒的窒息感。”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期待的事物,同樣也存在著令我恐懼的一面。”
真澄無言地聽著久遠娓娓道來,感覺沒有自己插嘴的余地。從她口中吐露的字句緩緩隱沒在初夏的夜色里,周圍是山間爽朗的空氣。
夜風逐漸減弱,枝葉不再沙沙作響,仿佛整片山林都豎起耳朵細聽,深怕遺漏她的任何字句。
停頓了一下,久遠深深吸進一口氣后說道。
“我,很喜歡父母為我取的名字。”
“「未來」。”
“在我看來,這是一個蘊藏無限可能的詞語。”
“有的未來,等待你的是無數激動人心的事物。有的未來,等待你的,則是與現在毫無分別的每一天。”
“既然都要想象,那我希望,自己能有一個明亮的未來……但我卻隱隱覺得,未來不僅僅是這樣。”
冷不防地,久遠停下腳步,真澄也跟著駐足。
“真澄先生。”
“嗯?”
“那件事……我決定先不和我父母說了。”
久遠未來用她眼角略微下垂的雙眸,堅定地注視著真澄。
她的眼神一貫柔和,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一名青春亮麗的女子高中生,可愛,美麗,同時脆弱。
但此刻,少女毅然決然地做出決定,凜然的話音中滿是絕不動搖的堅強意志。
一瞬間,她的形象似乎與真澄腦海中的某人重合。
他緊接著意識到,久遠選擇暫時隱瞞,并非是出于逃避,而是認真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這句話說完后,久遠又輕聲細語對他說道。
“謝謝您,真澄先生。”
“我又沒做什么。”真澄覺得這句很有份量的感謝受之有愧。
“請別這么說,如果不是您和凜音姐,我也沒法這么快做出覺悟……”
“哪怕這覺悟是出于我的膽怯。”
久遠未來抬起頭,臉上的表情豁然開朗,但是看起來似乎又有些寂寥。
“我一直很向往凜音姐。”
“神代嗎?”
“嗯,凜音姐總是能直率地表達自己的感受,我覺得非常耀眼。”
她接著引用了一段話:“「她在人群中的自在自如——仿佛人群是黃油,她是餐刀。」”
“這段話是?”
“荷蘭作家烏格雷西奇的《疼痛部》。”久遠微笑著說:“只是用在這里似乎不大恰當。”
“不愧是優等生。”
真澄這么說著,面露溫柔的笑容,心情如同視線末端里的樹葉一般搖擺不定。不知不覺,已經走出旅館很遠了。
“呀,已經走了這么遠了。”
久遠像是才發現似的,搖頭對真澄說道:“我們回旅館吧,真澄先生。”
“嗯。”
淡淡地應了一聲后,兩人開始往回走。
回來的路上,兩人再沒任何聊天。
一直走到看得見旅館輪廓的位置,這場臨時起興的夜間散步接近尾聲,真澄才感覺自己的心情隱約成型。
未來。
總感覺這個詞有種寂寞的感覺,是因為有告別現在和過去的意味在吧。
此刻身處但馬山中的夏夜里,似有若無的暑氣變得更明顯了,等回到神戶,溫度只怕會更夸張,真澄不禁想——
梅雨,真的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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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