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殛,云端。
秋風肅殺,銀電貫空,大殿之中,許玄吐納完畢,【照陰煉質法】的修行到了瓶頸,如今內景之中的月華隱有成池之兆。
他起身踏出,略略思索,劃開太虛,踏著重重雷光便往南而去,過大景原,越玉流山,不過少時便行至古陽郡,遙遙能見著相劍山的焰光。
“門中靈物不少,正可請薛劍師煉一靈器。”
許玄身形自太虛之中走出,無聲無息,此時靈識稍稍感知,只覺相劍山中修士皆為煉師,數量頗少,卻不見真傳。
他此時稍稍催動神通,銀雷躍動,劫光變化,昭示其到來。
相劍山上天光卻霎時明亮,焰氣騰躍,自其中御風而出一烏袍劍師,面容清癯,劍眉薄唇,丙火神通凝聚其身,紫府中期的氣勢顯露無疑。
“燭劍道友。”
這位薛劍師早已得了【焰中仙】,可時至今日神通依然未成,困在紫府中期。他已然猜到許玄來意,只請入山一敘。
二人御風,踏過赤焰,便行至一處素雅的玄金寶閣,齊齊入內,各自落座。
“許久不見,道友已然第二道神通圓滿,修的還是【太初序】這等社雷神通,破境之快,世所罕見。”
燭劍以靈識感知過許玄修為,心中隱有幾分驚異,只是面上未曾表露,他是個喜好閑談的,縱然知曉對方要來煉器,可偏偏先不開口談及此事。
“僥幸得了機緣,方才修成。”
許玄言辭含糊,他修成【太初序】的進度自然引人懷疑,不談他人,至少雷部諸修必然生疑,懷疑來懷疑去,也只以為他要么得了氣運,要么有大人推動。
也只有逢此亂世,修行社雷,展露神異才能為人所忍,不然多有高修欲看一看他的底細。
“聽聞雷部的社雷種子遲遲未曾出關,可是.”
燭劍聲音壓低幾分,意思很是明顯,宋世明閉關之久,已然有些超出常理,此人修行社雷,是作為雷部將來上位的大人培養,如今卻有些挫折,恐有隕落之危。
“宋氏之事,我等如何能知曉?”
許玄此時錯開話鋒,不予評判,心中卻已然有了些猜想。
‘宋世明,恐怕難成了,即便有雷部托舉,【太初序】成就神通之難,還是超出其想象。’
燭劍卻是微微一笑,心中已有定論。
“「社雷」一道,修行不在資糧,也不在功法,縱然宋氏貴為帝族,可此道的紫府也不是想成便成的。如今除了始一仙道,大離社雷真修,當屬辟劫道友。”
“不止雷部,將來離遼真正斗起來,也少不了道友,畢竟「靈薩」之道,乃是三巫中最懼「社雷」的。”
許玄還是第一次聽聞談及這兩道生克,眼神一凜,只道:
“「靈薩」.可是為社雷罰過?”
“此道專拜靈性,祭煉圖騰,侍奉妖魔,多是夷狄蠻人修行,自然畏懼天罰,「蘊土」、「忌木」也是如此。奉代之時,北雷派得命守邊,曾以天蓬仙咒大破胡人十二尊妖靈,險些將此道殺絕。”
燭劍語氣中頗有感慨,只嘆道:
“待到奉亡,歷經亂世,讓這些夷狄趁勢興起,遼國大興,【牧靈】帝君證就果位,趁勢造就【念國】,容納不知多少妖魔。若是細論,「上禮」最能對付這些蠻夷,只是如今衰微,方給北遼逞兇之機。”
許玄默默聽著,「上禮」于周興盛,極有可能是人皇所修,作為教化萬民之道,可如今似乎和「社雷」落得一般下場,卻不知為何。
“北遼不知何時真正起兵,屆時先動亂的還是北方。”
他目光一轉,眼見這位燭劍真人還要談此事,當即先開口道:
“此來是為請道友出手,煉制靈器,不知道友是否得閑?”
“煉器.辟劫道友有何等靈物,需何靈器?”
燭劍到底是有名的煉師,談起此事,面色當即認真不少。
許玄此時取出一道彩紋玄石,足有一胎兒大小,霞光自其中裂縫不斷涌出,光華熠熠,讓人移不開眼。
“【光霞石】,竟有這般多.”
燭劍目光稍凜,這一道霞光靈物適宜成器,有諸般妙用,而許玄拿出的靈石足以煉制一件靈器,還剩余不少。
“我欲煉制一件可應對殺機,增添手段的靈器,不求殺力,只求其變化多些。”
許玄如今身上僅有兩道靈器,一件是【丹霆】,此劍為紫府中品,威能雖不是最頂尖的,可同他性命相交,自然舍不得換。
剩下便是【泰岳望春臺】,這件靈器更多是保養性命,安身斂魂,用在斗法,可加持一道【戊春陽輝】于法軀,效用有限。
斗法之中,往往一道威能強橫,適合道統的靈器便能造就優勢,至于一道強橫的靈寶更是有決定勝負之效。
許玄此時暗暗估算,若他此時有一件出自雷宮的社雷靈寶,以神通催動,威能恐怕不弱一道神通,只是對法力消耗不少,不如劍意那般隨心運轉,少有消耗。
“道友既有此求,不知還有何等靈物?單這一道光霞石恐怕不足以煉成。”
燭劍沉吟少時,似有決斷,接過這方光霞石細細觀摩起來,只覺成色極好,可過于單一,恐難生出變化。
許玄未曾多言,當即列出三道靈物,分別是丁火一道的【阿鼻火珠】,坎水一道的【上善靈水】,以及艮土一道的【大岳土】。
他當下可謂是下了血本,臨近洞天將開,提升實力最為緊要,靈物大可再去謀劃。
“上善靈水。”
燭劍目光稍凜,三道靈物之中,以這一道靈水價值最高,性屬坎水,其性上善,可消解清濁,潤下化勢。
“這三道靈物皆都不與霞光犯沖,煉入其中,可成一道中品靈器,妙用頗多,至于報酬.若煉一寶塔,當用去這些靈物八成,剩余二成,便作報酬。”
“好。”
許玄當即應了,燭劍所言頗為公道,他自無異議。
“不知需煉制多久?”
“三年即可。”
燭劍朗笑一聲,當下應了,煉制件中品靈器對他來說并不算難,只是要合乎對方心意,那就需下些功夫了。
“三年。”
許玄稍稍推算,應當能在洞天落下之前煉成,當即應了,雙方就此立誓,相談少時,這位薛劍師委實善談,許玄只得尋了個借口,告辭離去。
駕雷而出,此時再看相劍山,這一座靈山雖治一郡之地,可未曾廣收門人,零零散散不過數十名門人,多為煉氣,僅有兩名筑基,且年歲頗大。
“這位真人倒是對傳承不甚上心。”
許玄心有感觸,燭劍身為煉師,所求應當是丙火【冶父】之位,乃是煉物之極,而門中王氏祖上正和此道有交集,將來恐怕還有聯系之時。
他破開太虛,此時遁走,如今諸事皆畢,只待昆巍天落,便是行事之時。
這一座洞天意義非凡,不僅是機緣,也是離遼真正開戰的前兆,諸修各懷心思,將來大離的局勢,正可自其中窺見些許。
——
雷部。
香火金氣凝結為神道,通往各處,居中的雷印高懸在空,金色神雷涌動不息,其上的雷部仙將天兵皆都肅穆待令。
云氣凝成的高臺之上,兩道人影并列靜立,位于雷印頂端,正看著下方景象。
一人著明金山文甲,面容蒼老,膚如枯樹,須發皆白,只是身子挺得筆直,不怒自威,正是威華神將,出身宋氏,輩分極高。
這老修看起來壽數將盡,借著神道之利,如今堪堪續住命,可狀態卻不是多好。
他身旁則是一著天青甲衣的男子,此人面容冷峻,目光如刀,讓人不敢接觸,身旁不斷有霄雷神通變化,赫然是濯邪真人。
“宋世明還未出關?”
濯邪聲音肅然,看向一旁的威華,頗有詰問之意,而其身旁的老修神色也未有什么變化,只道:
“我以神通看過,他在那一處司劫舊地閉關,魂光仍亮著,未曾隕落。”
“那就是未成了。”
濯邪語氣頗不客氣,此時掃視雷部,目光越發沉凝,只肅聲道:
“雷部.此地卻不是代天行罰之所,何曾主持過道德?不過是對付遼地魔土才有出手,撐不起社雷意向。”
“這道理我自然明白。”威華面色依舊未變,看向遠處,“當初定下以神雷為主,正是這一雷霆不分善惡,可代帝威,故而才謀劃這一道玄樞仙道的法寶。”
“以太祖的手段,即便要去求一道社雷法寶也是無妨,可真正求來又如何?你濯邪,還是上霄來代天行罰?”
威華聲音越發蒼老,身旁金雷涌動,他聲中漸漸有了一絲可惜。
“當初用盡手段,借著斬魔的意向,想要托舉世明突破,可如今來看,是他心境這一關過不了。”
濯邪此時似乎不欲談這些事情,負手而立,語氣漸沉。
“雷部托舉,你宋氏子弟仍然未成,那赤云的辟劫真人可查明其是哪位大人提點?”
自上次天魔之亂后,濯邪便對赤云這位真人多有關注,此人不僅修成雷宮劍脈,還以古法成就社雷,委實是匪夷所思。
這天地下并無巧合,不存在一朝頓悟之事,能修成社雷,此人必然有依仗在,而連紫府都看不穿其中緣由,必然是金丹推動。
“此事.上報過洞天,仍然未推算出其跟腳,只怕是古代的哪位大人出手,如今藏匿,暗中落子。畢竟白紙福地可是選中此人,他有些不凡,才是正常。”
威華語氣感慨,歷代為白紙福地選中之人,必然都是可在史書中留名之輩,當初趙高祖就有紙人追隨。
宋世儀僅是得了紙人相助,其地位便一飛沖天,身為筑基就可領封神之事,如今才是紫府初期,可權位已然直逼諸王。
扶塵的安仙悔生來有缺,本未多受重視,可自從那紙人尋來,便擢升道子,地位還在洞天嫡系之上。
“若非北遼的那位威勢太盛,即便大人推動,諸修也見不得這一位社雷劍仙。”
濯邪似有幾分觸動,他少年時本有代天行罰之志,可到了如今踏上霄雷道途,壽數將近,轉入這名不副實的雷部,個中滋味,唯有自知。
“大可用著,對抗遼人,正需這一柄劍。”
威華的身形漸漸消散,化作金電離去,太虛之中,香火金氣越發旺盛,勾連上中心的斗樞雷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