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氣飄忽,雷光隱沒。
這座廟宇周圍的幾間偏殿叫積蓄的雷光轟塌,殿中不少僧眾橫死,斷壁殘垣中露出焦黑的尸體。
最核心的那座廟宇卻依舊穩穩屹立,五色琉璃明光黯淡幾分,慈山將錫杖插于地上,右手覆膝,指頭觸地,捏降魔印。
這寺廟不斷引來愿力,加持于這老僧身上,讓他的肌膚充盈,面若漆金。
慈山甕聲念佛,借助這座廟宇,總算是抵住了許玄劍氣,但還是吐出一口金血。
他的身軀健碩起來,面上含笑,直直起身。
“這僧人已經和這廟同化了,調動江北的愿力落下,實力更勝以往,尋常煉氣九重都不是對手。”
“釋修雖然丹器不行,可據地迎敵,坐鎮一方的本事極強,借助愿力和陣法,不是仙修能比的。”
天陀看出這慈山的狀況,出聲提醒。
“他能堅持多久,若是我等暫避鋒芒,等他撐不住可行?”
許玄疑問,這慈山拼命,還真是棘手。
“那就看這僧人意志了,說不定能堅持個十來日的。”
天陀語氣幽幽,許玄卻不能等了。
‘江北的情況不明,若是慈海穩固了局勢,再度回來,那就真奪不回大盤了。’
當下他狠下心來,說明局勢,低低道:
“如今只有再靠近些,不同這廟宇較勁,直接誅殺這慈山。”
“怕什么,愿力只能加持修為,又不可直接對敵,那慈山再厲害,也只是聲聞的范疇,只有挨打的份。”
梁雍頗為意動,取出那獸首金環大刀,嘿笑一聲。
在場幾人都未有異議,梁雍雖然粗莽,這話說的可沒錯。
愿力雖能加持,但也無法讓人橫跨一境,只要這慈山還是聲聞,他們就有把握拿下。
不系舟飛遁,直直降至寺前,許玄同梁雍一道落下,他們二人器藝最高,實力最強,準備直接誅殺慈山。
樊青竹執玉瓶,化水傾斜而下,療愈傷勢,阻滯陣法,溫思安駕馭雷云,雨絲飄飛,若箭雨落下。
這兩女駕馭不系舟,擋住了六名武僧的陣法,隔斷了慈山和廟宇的聯系。
慈山眼神空明,黑色僧袍漸漸鼓起,他手執九環錫杖,唱了聲佛號,低低道:
“請。”
梁雍性子急,先行動手,寶塔鎮壓而下,獅吼之聲響起,無數灰燼落下。
他手中金環大刀是件煉氣上品的法器,象牙般瑩白的刀元涌動,在刃鋒旁匯聚,攝人心魄。
他已悟刀元之境,距離刀氣也不遠,不論器藝、秘術、道統還是法器,梁雍都是一等,此刻殺來,黑灰之火自天而降,掀起氣浪。
一線刀光破開,若天光乍明,慈山手執錫杖,穩穩接住,五色寶光涌起,化為經幡,將對方寶刀擋住,震得梁雍虎口發麻。
‘好大的力氣。’
梁雍心中驚愕,刀元、劍元都做不到離體激發,只能居于鋒刃之上,因而要近身搏殺。
他特意修行過煉體的秘術,氣力之盛,在煉氣中已算罕見,蓮寺也不像那群修金身的,還是尋常愿力積攢之法,這慈海體魄竟然能如此之強。
黑灰之火炸開,兩人身形分開,許玄鎖定慈山顯出頹勢的一瞬。
一方虛幻的劫池升起,丹霆共幽泉入池,他手執恒光,劍尖遙指慈山眉心,劍氣生發,若天河傾瀉,與此同時兩柄飛劍也攜雷而下。
他此次使得是《從明一氣劍訣的第三式,一氣貫江】。
這劍訣總共三式,這招便是殺力最盛的一式,對靈識和法力要求極高。
許玄如今突破煉氣八重,煉化了不少幽識珠,法力和靈識增長不少,才能隨心施展。
至于另外二劍,丹霆使出大澤云險】,幽泉動用長氣行云】,這柄天青飛劍又顯神異,鬼哭之聲四起。
三劍共斬,天地人齊發殺機,當初杜鶴就是死于這招,避無可避。
慈山面色一變,只覺殺機重重,若天羅地網傾覆而下,他不敢托大,怒喝一聲,再度結印,拼命引渡愿力而來。
‘慈海師弟,助我。’
金色的愿力一盛,或許是江北的慈海感應到師兄遇險,調集來更多愿力加持,讓慈山的肌膚迅速轉化為金色,像是廟宇中的金身。
即便如此,還是未能完全擋住。
丹霆和幽泉叫寶光阻滯,失了威勢,恒光卻長驅直入,直挑對方眉心,劍氣縱橫,斬出一道可怖的傷口,露出森森白骨。
慈山氣勢一落,咬牙撐住,再度執杖,愿力落下,竭力修復傷勢。
一旁的梁雍則叫許玄這手段驚到,暗暗思索起了當初在賜心府的事。
‘竟然能操縱三柄法劍同時使出劍招,這些年,他的靈識到底增長到了什么程度?’
稍稍回神,梁雍再度上前,這次不去同慈山角力了。
他托舉骨塔,其上夜叉紋明亮,自第八重噴涌出道道烏青之火,這火焰不同先前黑灰之火,凝而不散,化作鬼怪之形,撲殺而下。慈山念經,五色琉璃寶光生出,想要抵擋,但這烏火無形無質,直接飄過寶光,貼合在他法軀上,如同跗骨之俎,在肉身內部炸開。
許玄怎會給慈山喘息之機,再度凝聚法力,一氣貫江】,劍氣洶涌,對方的金身再也堅持不住,紫絳雷光同烏青之火混合,發出轟鳴。
恒光劃過,慈山的眉心出現一道血線,整個頭顱都叫展開,裂成兩瓣。
梁雍和許玄如今消耗極大,但總算是拿下這慈山了,對方拼死一搏,又有愿力加持,幾乎達到了聲聞境界的極點。
樊青竹正同溫思安對付結陣的僧眾,避免對方借廟宇之力,見許玄斬殺了慈山,頗為驚訝。
一旁的僧眾更是大亂,陣法不穩,隱隱有被破的趨勢。
許玄正欲上前,看看情況,慈山的尸體卻動了起來,右掌前伸,作接引狀,這廟宇頓時震動起來,自其中不斷有金光涌現。
劍氣同烏火瞬息落下,許玄和梁雍果斷出手,要徹底絕了此人生機。
那慈山肉身叫轟得稀爛,唯有那右掌依舊伸著,叫金色愿力籠罩,轉而指向許玄。
一股悚然之感升起,許玄暴喝一聲,同梁雍一道退走。
自廟宇之間走出一具琉璃骷髏,披著五彩袈裟,那空洞的眼眶盯向許玄二人。
“退!”
對此許玄早有預料,只要斬殺慈海,就是祭出這遺骸,無人催動,也只能逞兇一時。
他們幾人只要坐上飛舟,避開即可。
兩人御風上了不系舟,溫思安和樊青竹立刻催動,按照計劃準備飛走,慈山已死,只需等這遺骸失去神異即可。
死物可不能與活人相比,一是借不了愿力,二是一舉一動都在空耗,撐不了幾時。
不系舟浮空、加速的法陣明亮,四人全力催動,讓這飛舟化作一線向遠方而去。
那具琉璃骷髏卻動了,伸手前握,金色大手印落下,死死鉗住這飛舟,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許玄幾人想散開,卻被那重壓阻住,困于舟中,一點點被拽回去。
那琉璃骷髏身上的光華一點點消散,按照這個速度,還能維持數百息的時間。
不系舟畢竟是筑基法器,也有些防護之效,暫時能護住眾人,但若是真叫那骷髏抓回,就難說了。
“這些禿驢又是自哪里尋來的老粽子?”
梁雍怒罵,祭出骨塔,黑灰之火涌動,許玄拔出恒光,劍氣洶涌,一道落下。
金色大手印經受兩件筑基法器轟擊,顫動幾分,顯得虛幻,情況雖然危急,但還未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天陀先前已經估算過。三件筑基法器,足夠幾人擋住這遺骸,更何況還有那顆摩尼珠保底,這才是許玄的底氣所在,此行前來,是個十拿九穩的事。
骨塔和恒光都不是尋常筑基法器,此刻叫那骷髏激發,都有異變。
那骨塔下面三重洞開,黑灰、烏青之火噴發,第七重內鉆出一枚滴溜溜的黑色丹丸,散著硝硫之氣,同火焰會和,頃刻炸開,氣浪滾滾,掀翻周圍林木。
恒光上的金日出于云海,赤火奔行,許玄隱隱感到劍身之中,有什么東西正在雀躍不止,即將破出,但總差一點,不得出世。
兩人將法力都灌注于法器之中,不求什么精妙、殺力,只求最大程度發揮這兩件筑基法器的威勢,抵住那骷髏。
溫思安和樊青竹借機全力催動不系舟,就要掙脫那手印,飛遁而走。
廟宇前那琉璃骷髏的寶光逐漸暗淡,拖拽之力即將消散。
許玄幾人稍稍安心幾分,正欲飛遁而走,等這骷髏耗盡法力,再毀了廟宇。
一道艷紅的光華逐漸自這具骷髏軀體中生出,慈山的兩名弟子看見此物,驚呼出聲。
一旁支援來的四位同門卻已笑著上前,如野獸般撲來,掏出戒刀,將兩人殺死。
接著這四人紛紛含笑自刎,血積于地,成一小澤,叫那骷髏盡數吸收,頓時那艷紅的光華大盛,一股無形巨力傳來,再度牽住飛舟。
“這是什么魔道手段?”
梁雍怒罵出聲,眼見這骷髏氣勢再漲,幾人就要抵擋不住。
許玄上前一步,氣海中一顆摩尼寶珠升起,周圍有銀白的月華流轉。
這摩尼珠一現身,就被那紅光吸引,激射而去,月華落下,讓那具琉璃骷髏的身形漸漸消融。
艷紅之光遭遇月華,如積雪遇暖陽,頃刻消散,那股無形巨力也漸漸震顫,維持不住,就此平靜下來。
至此,這座廟宇再無人能阻擋,來自江北的愿力無人主持,形同虛設。
許玄踏步上前,劍身雷光積蓄,直斬而下。
這座在此屹立數十年的廟宇轟然倒塌,大盤再度回到大赤觀手中。
他拔劍回身,向著面有異色的三人笑道:
“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