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
天空碧藍如洗,驕陽似火。
江沅滟在院子里曬著藥草,方糖在一旁乖覺地幫忙。
方糖初來時跟誰都保持距離,不過短短幾日,她便喜歡跟著江沅滟了。
江沅滟說話溫柔,不僅如此,她還教她識藥草。
方糖趁著江沅滟不注意,偷偷把藥草抓起一根就往嘴里塞。
江沅滟發現之后,無奈笑笑,將藥草從她嘴里拿出來。
“這個可不行,是藥三分毒,小心吃壞了身子。”
方糖不太懂,她搖頭道:“只要能填飽肚子,毒藥我也吃的。”
江沅滟眼底閃過一絲憐憫,道:“以后不許再亂吃了。好好吃飯,好好長身子。”
方糖眼珠子轉了轉,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其實不是十三歲,我十六歲了。”
江沅滟笑道:“原來你十六了啊。”
她并未說破什么,方糖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
方糖低頭,面帶歉意,“對不起,初識時你問我年齡,我撒謊了。”
“無礙,我覺得你并沒有做錯,畢竟面對一個陌生人,防人之心不可無。”
江沅滟神色坦然,在她看來,方糖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撒一個小謊也是為了保護自己。
“左臂上的紅痣能給我看看嗎?”江沅滟又問。
方糖有些詫異:“你怎么知道我左臂上有紅痣?”
江沅滟笑道:“我知道的事情還很多,以后再慢慢告訴你。”
方糖點頭,將手臂伸出來,撩起衣袖露出那顆綠豆般大小的紅痣。
是一顆很特別的痣,就長在手肘下方。
江沅滟將方糖的衣袖拉下,又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裳。
她凝視著方糖的眼睛,溫聲道:“方糖這個名字,是你本來的名字嗎?”
“不是,我從小無父無母的。”
方糖想了想,誠實回答道:“我以前遇見過一個賣糖糕的婦人,每次我都偷她的糖糕吃,有一次被她抓住了。”
“后來呢?”
“我以為我會被她打,可誰知,后來她把我帶回了家,每天給我做最喜歡吃的糖糕,她做的方形糖糕最好吃,我每天能吃一大塊呢!”
“她不識字,我那時正好沒名字,她見我喜歡吃糖糕,便每日喚我方糖糕。”
“時間長了,她嫌叫方糖糕麻煩,便直接喚我方糖。”
方糖提起這段回憶時,眼神中那股屬于狼崽子的狠勁也消失了,目光中閃過一絲難得的繾綣。
“有一天,她睡著了,就再也沒有醒來。”
“后來我在山上給她找了一個土坑,將她給埋進去了。然后方糖這個名字,就一直伴隨著我。”
江沅滟聽完,許久未語。
“方糖這個名字很好。”她道。
“嗯,”方糖點頭,眼角微微彎下,笑道:“我也覺得不錯。”
江沅滟摸了摸方糖的偏黃的頭發,道:“流芳很會做吃食,今日讓她給你做方糖糕吃好不好?”
“好。”
“小姐,三小姐來了。”
流芳通報的聲音傳來,江沅滟直接說道:“不見。”
“嫂子,我錯了!”
宋闌珊帶著玉株,不顧阻攔便進來了。
江沅滟冷冷瞥了她一眼,繼續收拾藥草。
方糖扭頭看向宋闌珊,一臉認真問江沅滟,“她討厭嗎?”
如果討厭自己可就要咬人了。
江沅滟嘴角抽了抽,有些好笑,道:“別亂來,讓流芳帶你去小廚房。”
流芳領著方糖走了,宋闌珊目光瞥向方糖,隨即收回。
“嫂子,近來祖母大病初愈,我準備去法華寺為祖母祈福,除了我之外,還有京中幾個貴女一起,我想邀請嫂子隨我們一道去。”
江沅滟手中的動作停下,道:“既然你有京中貴女作陪,我便不同你一起去了。”
“嫂子,這次可是去為祖母祈福,如果你不去,難道就不怕被說不孝嗎?”
江沅滟似笑非笑道:“論起不孝,恐怕我比不過三妹你吧。”
宋闌珊一噎。
她咬牙道:“聽聞法華寺祈福素來靈驗,嫂子就算不為祖母,也該去法華寺還愿了。”
江沅滟神情若有所思,自己嫁來安定伯府一年了。
一年前,也正是法華寺的主持大師,算出宋慕淮需要自己沖喜。
當初父親和母親多有猶豫,可大師說過,她命里注定有此姻緣。
因此,素來疼愛自己的父母才忍心讓自己嫁進安定伯府。
況且父親每次出海,自己都在法華寺里點了海燈,算算時間,也到了該為海燈添香油的日子了。
江沅滟:“明日什么時辰出發?”
“這么說你同意了?”宋闌珊笑道:“明日卯時,我在馬車上恭候嫂子。”
宋闌珊見目地達成,也未多做寒暄便離開了。
宋闌珊走后,依蘭道:“小姐,你何必答應三小姐呢,我總覺得她不懷好意。”
依蘭的擔心不無道理 ,江沅滟思索了片刻,道:“讓流芳去煙兒那里打聽一下三小姐近來的動靜。”
“是。”
不過兩盞茶的功夫,流芳便回來了。
流芳倒豆子一般說道:“小姐,果然不出你所料,昨日三小姐去了小伯爺那兒,據說她在小伯爺書房里待了好一陣。”
江沅滟:“看來他們是有備而來。”
“小姐,咱們干脆不去了,任他們有多少陰謀詭計也耍不出來。”
江沅滟道:“不怕賊偷,就怕被賊惦記,就算躲過了這次,還會有下次。”
流芳:“小姐,那咱們怎么辦?”
“小心使得萬年船,你去將方糖叫來,我有事要交待。”
“是。”
江沅滟又對依蘭道:“你好好收拾一下,明日你和流芳,還有方糖,咱們一起出門。”
依蘭應了一聲是,便去做準備了。
翌日,江沅滟帶著三個丫鬟一起出了伯府的大門。
她單獨坐上自己的馬車,這馬車是江家的陪嫁,可任她隨時差遣。
宋闌珊見江沅滟終于出門了,還帶上了那個叫方糖的小丫頭,她嘴角勾了勾,朝著玉株遞了個眼神。
玉株心神會神,立馬派人去通知宋慕淮。
法華寺在京郊的半山之中,馬車行駛了一個多時辰后才到。
江沅滟掀開車簾望去,只見法華寺外守著不少官兵,看陣勢倒是不小。
法華寺內,今日想必是來了什么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