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宿敵 第233章 拓碑

東極島的清晨，海風帶著咸濕的涼意，拂過綠意盎然的菜園。曦和穿著沾著泥點的布鞋，彎腰在菜畦間忙碌，小心地拔除著雜草，動作還略顯生疏。

陽光透過云層灑下，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柔和的金邊。泥土的氣息、蔬菜的清香與海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構成一幅寧靜祥和的畫卷。

他全神貫注，絲毫沒有察覺，一個身影如同融入光線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后幾步遠的田埂上。銀灰色的納米戰甲在陽光下流淌著液態金屬般的光澤，卻詭異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一絲能量的波動都完美收斂。

直到一個帶著調侃意味的熟悉男聲響起：

“莫無炎那老家伙說的倒是一點沒錯，你這哪里是坐牢？分明是提前過上了神仙也羨慕的完美退休生活。”

曦和拔草的動作頓住了。他緩緩直起腰，轉過身。當看到那身標志性的納米戰甲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一絲溫和的笑意，仿佛老友重逢。

“確實安逸。”曦和坦然地點點頭，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還得謝謝你，即便是讓我贖罪，也把我‘關’在這么美的地方。”

諸葛彥的頭盔如同水銀般褪去，露出他真實的面容，鏡片后的眼睛帶著一絲探究：

“哦？為什么覺得是我安排的？”

曦和微微一笑，笑容里帶著洞悉一切的淡然：

“除了我的家人，還有誰知道，我過去最喜歡一個人跑到這東極島來海釣，一待就是好幾天呢？”

他沒有再多說，轉身朝著那棟簡樸的小屋走去，邊走邊道：

“進來吧，嘗嘗我自己種的茶，新摘的，味道還不錯。”

小屋陳設簡單卻整潔，充滿了生活氣息。曦和從粗陶罐里取出茶葉，用滾水沖泡。

清雅的茶香很快彌漫開來。他將一杯澄澈的茶湯推到諸葛彥面前，自己也在對面坐下，目光平靜地看著對方：

“說吧，找我什么事？”

諸葛彥端起茶杯，湊到鼻尖聞了聞，玩味地笑了笑：

“我就不能是來看看老朋友嗎？敘敘舊，看看你在這里是不是真的安心養老？”

曦和抿了一口茶，抬眼看向諸葛彥，眼神清澈而直接：

“算了吧，諸葛彥。別人我信，你？”

他輕輕搖了搖頭，

“天天窩在研究所里，對著數據和儀器的時間比對著活人都多。沒有火燒眉毛的急事，你會放下手頭的研究，跑這么遠來看我？”

諸葛彥臉上的玩味笑容慢慢斂去。他放下茶杯，杯底與木桌接觸發出輕微的磕碰聲。鏡片后的目光變得銳利而凝重，如同手術刀般直視著曦和：

“你知道游鷹費盡心機，解析那塊石碑上記載的人皇日記，是為了什么嗎？”

曦和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緩緩地又啜飲了一口滾燙的茶水，才平靜地點了點頭：

“為了尋找人皇‘昊’走過的路，接近天道，獲得足以傲視兩界的力量。”

“這只是他計劃的第一步！”諸葛彥的聲音陡然加重，身體微微前傾，

“他最終的目的，是要奪取天道權柄！強行改變萬物本源基因，創造一個萬物同源，徹底消除一切差異的‘大同’世界！”

“哦。”

曦和應了一聲，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他放下茶杯，又提起茶壺，給自己的杯子續上水。裊裊的熱氣升騰，模糊了他平靜的面容。

“哦？！”諸葛彥的眉頭瞬間擰緊，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怒，

“張曦和！你這是什么態度？！你知不知道他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曦和那雙屬于凡人的黑色眼眸，平靜無波地迎上諸葛彥的怒火，聲音依舊平淡：

“知道，雖然我無法像你那樣分析得條理清晰，但最終的結果......一定不會是好事。甚至......可能導致我們所知的一切文明，徹底覆滅。”

“你既然明白！”諸葛彥猛地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木桌上，聲音近乎低吼，

“為什么還能擺出這副事不關己、置身事外的態度？！游鷹他瘋了！他在走向一條自我毀滅并拉上整個世界陪葬的路！”

曦和抬頭看向諸葛彥，

“一直以來，游鷹都是無條件站在我身旁，如今他的理想，我憑什么阻止？”

“可他現在做的是一件錯事！張曦和！你的大義呢？你心懷天下的責任感呢？”

曦和靜靜地看著諸葛彥因激動而略顯扭曲的臉，沉默了片刻。小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茶香依舊固執地彌漫著。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諸葛彥，你錯了.....”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心懷天下、肩負大義的人。”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寧靜的海，仿佛在回溯自己顛沛流離的前半生：

“最開始，我不過是個身患絕癥、在絕望中掙扎的普通人，只想在死前給家人多留點錢財，走得體面些。卻因為體內這點人皇血脈，在神農架涅槃重生......回來以后，我只想守著家人，過完這短暫的一生......”

“......卻又卷入了京城世家的紛爭，之后承國家使命，去伏羲界造成了厲家的恩怨，引發兩界戰爭，好不容易和平了，又因為厲家墮入妖道......命運仿佛一張無形的手，一次一次將我推向我不想走的道路。”

“現在......”曦和收回目光，看向自己那雙因勞作而略顯粗糙的手掌，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自嘲，

“好不容易，孑然一身，褪盡鉛華，終于回到了這平凡的生活里。我累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的重量：

“我真的累了。只想守著這片菜園，這片海，過我這份‘囚徒’的平靜日子。至于阻止游鷹......”

曦和抬起頭，直視諸葛彥眼中燃燒的焦急，攤了攤手，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現實：

“如今的我，只是一個連塊石碑都扛不動的凡人。你告訴我，我拿什么去阻止一個擁有巔峰蚩尤戰體，目標直指天道的......九黎兵主？”

諸葛彥死死地盯著曦和，看著他那雙平靜得近乎空洞的眼睛，聽著那字字句句都透著心灰意冷的疏離話語。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涌上心頭。他猛地一拳砸在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

“可現在......只有你！只有你能看見石碑上的內容！”

諸葛彥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沙啞，帶著最后的懇求與沉重，

“張曦和！你沒有親眼看見游鷹在研究所里的樣子！那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游鷹了！那是被一個瘋狂理想徹底吞噬的偏執狂！他為了硬盤，甚至對我動了殺心！”

“要想阻止他，必須先一步解析出人皇之路的完整奧秘！至少要和他站在同一起跑線上！我們需要那份內容！需要你......再臨摹一份出來！哪怕......哪怕只是作為最后的備份和希望！”

小屋再次陷入沉默。海風穿過敞開的窗戶，吹拂著曦和的發梢，也吹動著桌上裊裊的茶煙。

曦和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粗糙的手指上，仿佛在審視著上面的每一道紋路。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諸葛彥的心頭。

終于，曦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那氣息悠長，仿佛嘆盡了心中所有的掙扎與無奈。

他站起身，動作不再有之前的閑適，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他沒有看諸葛彥，徑直走向門口，拿起掛在門邊的一頂草帽扣在頭上，遮住了部分表情。

“走吧。”曦和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諸葛彥一愣，眼中瞬間爆發出希望的亮光，急忙追問：

“去哪？”

曦和推開木門，刺眼的陽光涌了進來。他側過頭，陽光在他臉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語氣帶著一絲認命般的自嘲：

“幫我把海灘上那塊該死的石碑，搬回小屋來。”

“我可不想再在海灘上，吹著咸腥的海風，干上七天的‘拓碑’活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