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俄國小鎮(zhèn)貝加爾斯克的郊區(qū)。
剛剛下過雨,鄉(xiāng)間破破爛爛的土路已經(jīng)吸滿了水,變成了一副爛泥塘一般的樣子。
呼!??!
一輛露出底漆的伏爾加破皮卡呼嘯而過,飛濺的泥巴讓輪胎甩的到處都是,爛泥甩在車門兩側(cè)【紅星二手回收】的油漆字上,讓整個字跡都變得模模糊糊的。
皮卡車路過一個水坑狠狠的震動了一下,車后面的防雨布被顛開了一角,隱約露出了后面拉著的東西——黃銅做的東正風格雕花燭臺、帶有某種家族徽記的書架、二戰(zhàn)時期的俄制工兵鏟、蘇聯(lián)末期制作的紅星勞動勛章……
“嘿,多尼科夫,小心看路!我敢打賭這種地方50公里之內(nèi)絕對沒有汽車修理鋪,要是車壞在路上我們就得靠腳去要賬了。”坐在副駕駛上的秦浩拿著塊抹布一邊把后視鏡上的泥土擦掉一邊提醒自己的俄國同伴。
“我不管!我要把伏特加瓶子從那個連賬戶號碼都填錯的白癡后面塞進去!”開車的俄國人暴躁的嚷嚷著,咆哮的聲音幾乎要把發(fā)動機的轟鳴蓋過。
“冷靜,伙計,雖然我也很想教訓那個笨蛋一頓,但是,塞伏特加瓶子的這種事還是有些過分了。”秦浩一邊把抹布塞回去一邊說。
“哦?賠了這么大一筆,你還想替他說話?”
“事實上,我認為換成杜松子酒瓶更合適?!?/p>
“這有什么區(qū)別么?”
“我的意思是杜松子酒的瓶子更長一些…”
“嘿嘿嘿,真是個好主意…”
一個有些粗魯?shù)耐嫘螅嗄峥品虻那榫w開始穩(wěn)定下來,連帶著伏爾加破皮卡也漸漸變得平穩(wěn)。
而一旁安撫了同伴的秦浩微微嘆了口氣。
生意不好做。
他今年二十七歲,上一代是來俄羅斯闖生活的倒爺,家里人供他在這邊上了大學,還在離世前給他在伊爾庫斯克留下了一份產(chǎn)業(yè)。
嗯,二手舊物回收的產(chǎn)業(yè)。
冷戰(zhàn)時期的、二戰(zhàn)時期的、甚至是更早的沙皇時期,只要是有價值的舊物他都要。
秦浩從這邊低價回收再賣到特定客戶手里,由于國內(nèi)有固定的人群市場,收入還不錯,如果運氣好撿漏收到了某個歷史名人用過的東西,甚至還能發(fā)一筆財。
當然,這都是建立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由于某個醉鬼職員填錯了號碼,把貨款打到了錯誤的賬戶上,他有可能面臨60萬盧布的損失。
60萬盧布,不算是小錢了,因此哪怕知道要回錢的希望渺茫,兩個人還是決定去鄉(xiāng)下碰碰運氣。
“伙計,我感覺我們走的越來越偏僻了,你的消息準確么?”秦浩看著手機上的導(dǎo)航和眼前越來越差的路不確定的問。
“大概吧,地址上說對方就住在鎮(zhèn)子上最大的房子。”
“最大的房子?富翁么?”
“天曉得。”
多尼科夫口上應(yīng)承著,隨后打開抽屜把一個“小玩意”塞到了秦浩手里。
“給你的,不知道對面是什么樣的家伙,這個你拿著防身?!?/p>
當秦浩看清手里的東西后直接嚇了一跳,俄國人塞過來的竟然是一把拖卡列夫手槍。
“別開玩笑,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鼻睾茮]有使用這類武器的許可,拿著這種玩意是違法的。
可正當他想把東西丟回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手里東西的扳機是焊死的。
“假的?!”
“準確的說是擊發(fā)無效化處理后的收藏品,博物館里有的是,我就隨便拿來一支給你壯膽?!倍嗄峥品蛲炖飦G了根香煙滿不在乎的說。
“伙計,老實告訴我,你被博物館辭退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為酗酒么?”
“嘿,瞧你說的,你以為最開始那批貨,我是從哪淘來的?”
“你這家伙…”
“這并不重要,哦,我們到了…”
兩個人說話之間,伏爾加皮卡已經(jīng)駛進了小鎮(zhèn),而當兩人開始根據(jù)線人的提示尋找最大的房子時,就連之前信誓旦旦的多尼科夫臉上也露出了不確定的表情。
鎮(zhèn)子上最大的房子竟然是一間教堂。
讓我和教堂要錢?!
秦浩感覺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教堂是通體木制的,一看就有些年頭了,東正式風格的房頂上布滿了綠色的青苔和一次次修繕時留下的“補丁”,門口的木板一踩上去就會發(fā)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墻壁上還釘著一塊應(yīng)該是文物部門配發(fā)的木牌:
圣塞拉芬·薩羅夫斯基小堂——始建于1886年
“怎么辦?”多尼科夫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同伴,順便把手槍塞回座椅下面。
“來都來了,總得進去看看?!鼻睾泼蛄嗣蜃?,舉步走上木階。
短暫的敲擊后,門開了。
開門的是個至少超過70歲的老教士,有著一頭銀白色的頭發(fā),大概是這種偏僻小教堂很久沒有外來人,老教士對兩人很熱情。
“上帝祝福你們!真高興,在這種天氣,還有虔誠的信徒能來?!?/p>
“快請進來,我這邊剛剛要分一批圣餅,順便再來點熱水暖暖身子?!?/p>
“唱詩班的小家伙們有些貪睡,想聽圣歌的話大概得再等一下?!?/p>
“哦,瞧我,還沒請問,是來做禱告的嗎?還是參觀?”
教士這樣熱情的態(tài)度哦,讓本來氣勢洶洶的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最后還是秦浩勉強開口“神父,我不是教徒,也不是來參觀的,事實上,你知不知道曾經(jīng)有一筆大概60萬盧布的款子…”
“哦!是你們?!”老教士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臉上的皺紋都整個舒展開來。
“謝謝!謝謝!”老教士先是劃了個十字,隨后一把握住秦浩的手,并且不住的搖晃著。
“很久沒有這么大額的捐獻了,這里是鄉(xiāng)下地方,上面的撥款一直都不太夠,從前年開始又有孩子需要照顧…”
“請等一下,我讓孩子們出來和你們見面,至少要當面表示感謝。”
說完老教士興奮的走進一旁的小房間,留下秦浩兩個人在原地面面相覷。
“老兄,我耳朵不太好,他剛剛是不是說了捐獻兩個字?”多尼科夫看向自己的亞裔同伴,而秦浩在一旁無奈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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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其實并不復(fù)雜。
一個破破爛爛的老教堂,一個勉強維持已經(jīng)有些糊涂的老神父,幾個由于身體有殘缺被教堂照顧的兒童,外加上一份從天而降的60萬盧布的匯款,組成了一個尷尬的誤會。
當兩個人看見幾個面有病容的孩子努力向“慷慨”的他們表演《晨光頌》時,不但之前的60萬盧布沒要回來,多尼科夫本來就不算豐滿的錢包又再一次被動進行了瘦身。
“伙計,你在想什么?這不像是你的作風?!鼻睾朴酶觳沧擦俗惨慌缘亩韲恕?/p>
“嘿嘿嘿,兄弟,我猜我找到了一條發(fā)財?shù)穆纷恿?。”多尼科夫笑呵呵的回答,絲毫沒有為他的錢包默哀的意思。
“老兄,雖然60萬盧布不算少,但是為了這點錢瘋掉就太不值得了…”秦浩用手搭上了對方的額頭。
“嘿,別這樣,我既沒有瘋,也沒病?!倍嗄峥品蛞话汛蜷_拍檔的手,隨后指了指教堂門口“那里寫著什么?”
“額,祈禱室十點以后開放?”
“不是這個!另一個!”
“那么,圣餐請勿打包?”
“該死!是【始建于1886】!”多尼科夫沒好氣的公布了答案,隨后又興奮的壓低了聲音。
“想想看,1886年!那可是沙皇時期的教堂!這類教堂大部分在蘇聯(lián)時期都被搗毀了,存世的很少,將近一百五十年的歷史肯定會有不少好玩意留存下來。”
說到這多尼科夫有些興奮的搓了搓手“沒準倉庫里就有某個知名主教甚至是圣徒用過的東西,只要拿上一兩件,別說60萬盧布,哪怕再翻上幾倍也是小意思?!?/p>
秦浩瞄了對方一眼“你確定?這種東西人家輕易不會拿出來的吧?”
“嘿嘿,我們可是捐了60萬盧布,要幾樣小東西不過分吧?”
事實上,多尼科夫的計劃確實很順利。
當他說出想拿幾樣有年代感的“紀念品”時候,老教士想都沒想就滿足了他們的要求。
兩只中等大小的木箱分別放在了兩位慷慨的捐獻者手上,看著箱子外壁古樸的花紋,就能感覺里面有好東西。
“這些東西在我來到這之前就存在了,我也不知道里面具體是什么,希望不會讓你們失望。”老教士在他們離開前如此說話。
夜晚的時候,臨時居住的小旅店里傳來了多尼科夫興奮的走音的聲音。
“嘿,伙計,快來看看??!這是什么??!我中了頭獎?。。 ?/p>
他從自己的那只木箱里找出了一張圣母抱子的畫像。
“圣像畫大師維克托·瓦斯涅佐夫的中期作品,保存完好,色彩鮮艷,要是拍賣至少值五萬塊!”
“盧布?”
“是美元!美元!”多尼科夫一下子沉浸在天降橫財?shù)男老仓小?/p>
隨后他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秦浩的盒子上。
“伙計,快看看你這里是什么東西!老天,我實在是太好奇了!”
秦浩拿出自己那只木盒,伸手拿出鑰匙塞進鎖孔里。
咔嚓~機簧響動后,兩個人探頭看過去。
里面空蕩蕩的。
箱子底部只有一個巴掌大的日記本,剛好能放入上衣口袋的那種。
怎么會是這樣?!
多尼科夫看向秦浩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同情起來。
日記這種東西除非是特定歷史人物的,否則幾乎沒什么價值。而秦浩手中的本子封閉很粗糙,看起來就不是高級貨。
“打開看看,沒準是教宗的筆記也說不定。”雖然知道希望不大,但是多尼科夫還是在一旁勸說。
“你還不如說是斯大林的,這能讓我更興奮些。”秦浩雖然這么說,但是還是戴上手套翻開那本日記。
日記本是用棉麻紙做成的,韌性還好,只不過這么久的時間后上面墨水的印記已經(jīng)非常的淡了,扉頁上斷斷續(xù)續(xù)的筆記只剩下不規(guī)律的黃斑,除了上面代表紀年的1914,兩個人甚至無法辨別任何一段的內(nèi)容。
“額,這個音應(yīng)該是…拉斯…嗯…拉斯…普……,該死!磨損的太嚴重了,我認不清,連名字都看不出來,只能勉強拼出這是個叫拉斯XX的家伙在1914年手寫的?!倍嗄峥品蚍磸?fù)嘗試解讀上面的字,最后放棄了努力。
“我這倒是有新發(fā)現(xiàn)?!鼻睾茡P了揚剛剛從箱子角落里掏出來的東西,之前由于光線的問題,兩個人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
“那是什么?”
“如你所見,是棋子?!?/p>
在秦浩攤開的手掌上,八枚國際象棋的棋子靜靜的躺在那。棋子的質(zhì)地很好,大概是用瑪瑙一類的材料制作的,外形上統(tǒng)一都是國際象棋中的士兵。
“大概是護身符一類的東西,過去士兵上戰(zhàn)場時總會帶些在教堂供奉過的小玩意,他們迷信這些東西可以在關(guān)鍵的時候替自己擋災(zāi),甚至是替死?!倍嗄峥品蚰贸鰧<业呐深^揉著下巴分析道。
“那這本日記的主人一次帶著八枚?想替死八次?還真是個貪心的家伙?!鼻睾茊∪皇ΓS后把日記本放回箱子,隨手把棋子丟進自己的口袋。
“今天就到這吧。”
“不再研究看看么?”
“不了”秦浩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用我們家鄉(xiāng)的話,雙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今天那幅畫我們已經(jīng)算是賺到了,總不能奢求太多?!?/p>
夜晚,因為得到一副名畫,心情不錯的多尼科夫抱著伏特加的瓶子豪飲到了午夜。
因為熟知某個人酒后的睡像太差,秦浩堅持自己單獨開了一個房間。
震耳欲聾的呼嚕聲在耳邊響起,秦浩實在沒有辦法很快入睡,于是在臨睡前,他從口袋里又掏出一枚棋子隨手把玩。
棋子的觸感溫潤,摸上去冰冰涼涼的,而當秦浩把它們翻過來時,驚奇的發(fā)現(xiàn)棋子的底座竟然刻著一個閃電的符號,還有一小行細微的文字。
拉丁文:【迅捷】
這是什么意思?
某種祈禱,或者是圖騰一類的么?
這個時候日記本的第一頁上卻隱隱浮現(xiàn)出了文字,還有如呼吸一般忽明忽暗。
【迅捷:你比絕大多數(shù)人跑的要快】
見鬼了?。?!這幾天太累,弄的自己出幻覺了么?
慢慢的他感覺自己有點昏,于是翻了翻身邊的上衣,抽出半包芙蓉王準備吸一口精神一下,可還不等他點燃香煙,眼前的景物就模糊了起來。
隱約有聲音在耳邊響起
【坦能堡之戰(zhàn),開始】
咔吧~
棋子掉落在地上,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fā)出妖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