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額頭青筋微綻,當(dāng)皇帝這么多年,他還是頭一回這么憋屈。
看了眼站在不遠處,拿著筆埋頭奮筆疾書的史官,朱元璋忍著把這群人全砍了的沖動,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了姚廣孝的身上。
眼神之中,帶著一絲威脅之意。
姚廣孝悄悄觀察著朱元璋的反應(yīng),確定對方眼中的不悅與慍怒并非來自己剛剛說的那番話之后,心中頓時大喜!
他雖然聰明,自詡能看透人心,但并不像楊修那般自負,面對洪武大帝,姚廣孝不敢有絲毫的托大。
故而剛剛說的那些話,既是在打擊對朱棣威脅最大的朱允炆,拉攏支持朱棣的李暄,又是對朱元璋的一次試探!
假若朱元璋聽了他的話后勃然大怒。
便說明對于立儲的人選,朱元璋心中是傾向于朱允炆的。
朱棣心中擔(dān)心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
反之則意味著朱元璋遲遲沒有立儲君,并非是在試探朱棣,而是真的因為李暄之前的舉動,動搖了心中的決定!
姚廣孝迅速將心中的喜悅收斂,表情變得比剛剛嚴(yán)肅了一些。
凡事都是有代價的,雖然試探出了朱元璋的想法,但他的舉動明顯引起了朱元璋的反感。
今日若是不能把事情辦的讓朱元璋滿意,那么自己多半得大禍臨頭。
“阿彌陀佛!”
姚廣孝宣了一聲佛號,道:“方施主,此言差矣!假若被貧僧說中了,那么李暄即便殺了秦王,也罪不當(dāng)死!”
方孝孺聞言皺起了眉頭:“此話何解?”
“因為,殺秦王的主謀并非李御史,而是昊天啊!是昊天覺得秦王該死,所以才讓李御史代天執(zhí)法!”
“你這是詭辯!”
方孝孺很是不悅。
“貧僧只不過是在闡述一個事實罷了。”
“荒唐!若是真依照你說的來辦,那要大明律何用?今后誰有冤屈,全去請示昊天?”
“方施主的意思是,天意歸天意,凡間的事情,還是得以大明律為主?”
“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秦王的生死為何要交由昊天裁決?按照大明律,秦王所犯之罪,萬死難贖啊。”
“這……”
方孝孺身上咄咄逼人的氣勢瞬間消退了大半。
被姚廣孝懟的無話可說。
一時間,黃子澄,朱允炆等人的表情全都變得有些難看。
而徐妙錦,徐輝祖等人,皆是面露喜色。
但就在此時,李暄嗚了半天,總算是把塞的不太緊的布從嘴里吐了出去,他罵罵咧咧地看著姚廣孝,連忙說道:
“你這和尚,滿口胡言!我殺秦王與昊天何干?昊天若是要降罪秦王,應(yīng)該直接一道雷給他劈死!再者說,就算撇開秦王的事情不談,私藏火器也是掉腦袋的死罪!我怎么就罪不當(dāng)死了?”
話說完,姚廣孝直接懵了。
這番話從其他人嘴里說出來,他都能接受。
可從李暄嘴里說出來,他心里一萬個不明白。
不說姚廣孝,黃子澄,徐輝祖等人,無一不是滿臉的困惑。
姚廣孝不是在救李暄嗎?
李暄怎么還罵上了?
午門之前,在場的眾人當(dāng)中,唯一明白其中緣由的只有朱元璋一人而已。
此時的朱元璋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奶奶的!
光顧著想秦王的事情的。
把李暄私制火槍的事兒給忘了!
這可怎么辦?
“沒錯!”
此時懵逼的文武百官之中,黃子澄第最先反應(yīng)了過來,他質(zhì)問道:“私藏火槍也是死罪!和尚,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這……”
姚廣孝面露難色,一時間無話可說。
朱元璋很是煩躁的看了蔣瓛一眼。
蔣瓛頓時滿頭大汗,緊張的不得了。
他看了眼前方的街道,滿臉的無奈。
“陛下,西安府路途遙遠……”
“別和咱說多遠!告訴咱,何時能回來!”
“今,今日之內(nèi)。”
這句話才說出來。
黃子澄,齊泰等人又開始給朱元璋上壓力了。
一個個的都扯著嗓子大喊。
要求治李暄死罪。
最讓朱元璋難繃的是。
李暄本人也在那邊起哄。
他瘋狂給自己羅列罪名,說的甚至比黃子澄他們都要更加全面,無可辯駁。
“讓一個想活的人死,易如反掌,可讓一個想死的人活,談何容易?”
朱元璋發(fā)出了一聲重重地嘆息。
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這次強行保住了李暄。
可下次,下下次呢?
天知道李暄為了尋死還會做些什么!
“不能一直這樣被他牽著鼻子走,咱必須得想點法子,讓他舍不得死才行!”
之前,朱元璋想過了要給李暄賜婚。
他看中的姑娘是徐妙錦。
可李暄與藍玉走的已經(jīng)很近了。
若是再讓李暄與徐妙錦成婚。
那么,朝廷里勢力最強的淮西勛貴很可能會全部漸漸倒向李暄。
事情發(fā)展成那樣。
只要自己一死,李暄就會是第二個霍光!
而且賜婚這個辦法還有一個弊端。
他賜婚,不意味著李暄就一定得接受啊。
萬一他下發(fā)了圣旨,李暄來個寧死不從怎么辦?
迷暈了直接往他床上送。
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這事兒朱元璋越想越難受。
“哎!煩死了!等老二的事情處理清楚了,再去想這個。”
“老四!你這個逆子!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一直瞞著咱?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早些說?”
朱元璋忽然轉(zhuǎn)身朝朱棣走了過去,不知何時,手里多出了一個鞋拔子。
“???”
“兒臣冤枉啊!兒臣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話都是那和尚胡說的!”
朱棣慌的不行,連忙辯解。
不過,朱元璋根本就不聽。
那鞋拔子不由分說就抽在了朱棣的屁股上。
“娘!父皇不講道理!”
朱棣一邊挨打,一邊委屈地大喊。
“還敢喊你娘?你娘要是在,非得和咱一塊抽你這逆子!”
朱元璋喊聲音很是響亮。
這一打,就是一炷香。
朱棣只覺得自己老臉都丟沒了。
尋了個機會脫身,然后拔腿就跑。
朱元璋則是一邊大喊著逆子,一邊在后面追。
就這樣,時間悄悄流逝。
當(dāng)黃子澄他們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候。
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申時。
“不對!打燕王是假,陛下這分明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啊!”
黃子澄面色劇變。
大喊了一聲陛下。
慌忙跑上前去,打算阻止兩人。
不過就在此時。
一道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午門前的百姓在騷亂之中朝著兩邊退去,主動讓出了一條小道。
只見是藍玉騎著一匹寶馬沖了過來。
行至午門前,藍玉用力地一拽韁繩。
人與馬便一同摔在了地上。
“上位!臣有事要報!”
藍玉顧不得疲憊,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小冊子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