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孝注意到了朱棣的眼神,恨不得立刻跪在地上給他磕兩個,順便高呼一聲:王爺,貧僧錯了??!
可若說臨時變卦,背刺李暄,姚廣孝卻又有所猶豫,因為他分析了現狀之后很輕易就猜出了朱元璋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讓朱元璋將朱棣遣送回北平,將來再想謀圖天下便只有“清君側”這一條路了。
對手是朱允炆也就罷了,這家伙姚廣孝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姚廣孝現在就能預見朱允炆登基之后必然會做出相當多極為荒唐的事情,比如往死里削藩,往死里打壓淮西武勛,這樣一來必將導致兩個后果:其一朱棣被逼上絕路,非反不可,其二,本就不服朱允炆的淮西武勛與朱允炆的矛盾進一步加深。
隨后,朱棣只要找到機會振臂一呼,外合朵顏三衛,內連九邊藩王,便可揮師南下!別看朝廷大軍數十萬,但朝中武官皆與朱允炆背心離得,必然會故意放水。
屆時,逐鹿中原,問鼎天下,指日可待。
然而。
這美好的愿景是建立在沒李暄的前提上。
有李暄坐鎮應天府的話,那么,未來只會有兩種可能性。
其一。
朱允炆登基,李暄權傾朝野,如此,他們“清君側”就只有被一腳踹死的可能性。
其他不說,現在的淮西武勛頭子藍玉,已經是以李暄馬首是瞻了,如果東瀛的事情真能辦成,用不了多久,李暄的威望便會節節攀升,徹底成為淮西武勛的真正領袖。
朝廷之中有人能真正地掌控淮西武勛集團。
別說聯合朵顏三衛,就算憑空冒出來十萬大軍,他們也不可能打的進應天府。
其二。
朱允炆朽木不可雕也,徹底讓朱元璋失望,最終被李暄成功一腳從東宮踹走,而后立懿文太子嫡次子朱允熥上位。
朱允熥一旦上位,必然會和阿斗那樣對李暄唯命是從。
他們甚至連清君側的借口都不會有。
“機會或許真的只有這一次了,貧僧究竟該如何是好?。俊?/p>
姚廣孝陷入了糾結當中。
而李暄很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姚廣孝的心思。
他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心里很是不滿。
就這點膽子,還想當“王佐之才”?
聲音這么小,還想清君側?
李暄現在只要一想起前世很多網友老喜歡吹姚廣孝怎么怎么無法無天就特別想笑,想諷刺他們一句:以后還是少看點野史吧。
連自己的九族都不能毅然舍棄的人,也配的上“無法無天”之稱?
懂不懂得什么是“出家無家”???
一點覺悟都沒有!
哼!
懦夫!
李暄失望的看了姚廣孝一小會兒,見對方似乎打算開口說話,便毫不猶豫地搶先開口:
“莫非是年代久遠,有些忘了?沒關系,咱們可是多年的好友,你不記得,我可還記得呢!你也別費心思想了,我替你言明 便是:馬皇后過世之時,大師曾送過王爺一頂白帽子,是也不是?”
這話一說出口,姚廣孝頓時如遭五雷轟頂,一時間急的都快要跳起來了。
不是施主?
你什么時候是貧僧多年老友了?
你分明就是貧僧的活爹??!
“阿彌陀佛!”姚廣孝慌張地搖頭:“貧僧可從未送過王爺此物,施主莫要信口雌黃!”
話音一落,李暄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起來:
“大師確定?”
姚廣孝連連點頭。
比起當王佐之才,果然還是小命更重要一點。
李暄聞言,神色驟冷,目光如刀般逼視著姚廣孝:“大師,可想清楚了?此地是奉天殿!若有一字虛言,便是欺君之罪!當心項上人頭!”
“我自是無妨,然陛下性情,大師想必深知,陛下最恨的便是那欺瞞之人,凌遲、剝皮、腰斬……陛下震怒之下,這些手段,怕是不會吝嗇?!崩铌颜Z鋒一轉,寒意更甚,“大師此刻的辯解,蒼白無力,陛下必遣錦衣衛徹查!須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大師以為,詔獄七十二道之下,真能不留半點痕跡?那“大記憶恢復術”的滋味,大師可曾領教?”
這番話說完,姚廣孝頓時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威脅!
這是**裸的威脅?。?/p>
誠然。
姚廣孝清楚朱元璋已經知道自己送白帽子的事情了。
且朱元璋不追究的話,錦衣衛肯定會把這件事搪塞過去。
但,萬一李暄跟著一塊去了北平可如何是好?
朱元璋不也不想殺秦王嗎?
結果呢?
秦王的墳頭現在都要開始長草了。
要是李暄真鐵了心要去搞他。
真會查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這會兒,姚廣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賤不賤啊?
非得送什么白帽子!
嘴巴上暗示兩句效果不也差不多嘛?
還不留痕跡!
“咳咳,聽李施主這樣一說,貧僧想起來了,的確是送過一頂白帽子給王爺,不過!貧僧只是單純覺得那帽子好看,絕對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意思?!?/p>
李暄笑了笑,冷不丁開口,那聲音好似追魂奪命的無常鉤鎖,一下就讓姚廣孝的心涼了大半截:
“我好像沒說大師送那頂白帽子有什么不該有的意思吧?大師為何懂得如此之多?那李某可就要請教一下了:大師剛剛說的“不該有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
姚廣孝心里頭頓時大駭。
險些沒直接氣昏過去。
自己聰明一世,怎會做出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之事?
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姚廣孝頓時滿頭大汗。
而李暄忽地轉頭,隨便朝著淮西武勛之中一個官位不太高的人看了過去:
“敢問閣下,大師送王爺白帽子,究竟有何深意?”
那人聞言一愣,不假思索就說道:
“這還不簡單,往王字頭上加一“白”,那不就成“皇”了嗎?”
話音落下,奉天殿內頓時安靜的落針可聞。
李暄又笑了笑,對姚廣孝說:“這位兄臺一介粗人,尚且洞若觀火。大師莫非要說自己渾噩不明,僅是隨手相贈?” 李暄語帶譏誚,步步緊逼,“此等說辭,大師捫心自問,能取信于誰?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聽了這話姚廣孝已是汗流浹背了。
得!
自己想走的路還沒來得及走呢,就給李暄提前堵死了。
他心里頭忽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能認識李暄,可真是貧僧九族的福氣??!
“王爺,現在該如何是好???”
姚廣孝向朱棣傳達了一個眼神。
朱棣嘴角抽了抽,回了姚廣孝一個眼神:
“本王哪知道?”
而此時。
朱元璋的聲音從御臺之上傳了下來:
“區區一頂素冠,何來深意?李暄,休要穿鑿附會,構陷忠良!此事不必再議!至于立儲一事……且容后再議,眼下燃眉之急,是處置東瀛金銀礦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