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從宿醉中醒來,頭昏昏沉沉,還有些脹疼。
她蹙眉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床頂帷帳。她想要開口喚人,一張嘴只覺喉嚨干澀,唇瓣也莫名有些刺疼。
“夫人醒了?”丫鬟聽到動靜,連忙過來扶她。
明玥撐起身子,太陽穴突突地跳,“我...昨夜是怎么回來的?”
丫鬟眼神閃爍了一下,低下頭道:“是...是少爺讓奴婢們扶您回來的。您昨夜醉得厲害,在院子里就睡過去了…”
明玥揉著額角,一些零碎的畫面閃過腦海。
她的手指撫上唇角,那里似乎還殘留著某種觸感。一個荒唐的念頭閃過,又立刻被自己否決。
“阿岱...現(xiàn)在何處?”
“天沒亮就去衙門了。”丫鬟遞上熱布巾,“臨走時少爺特意囑咐,說您昨日飲多了,讓廚房備著清粥小菜。”
“夫人要傳早膳嗎?”
明玥接過布巾敷在臉上,濕熱的氣息稍稍緩解了頭痛。一些更清晰的記憶漸漸浮現(xiàn),她似乎夢見了秦肇回來,還...還與他...
“荒唐。”她小聲斥責自己,定是太過思念,才會做這般不知羞的夢。
可隨之而來的是揪心的疼痛,夫君如今生死未卜,卻人人都當他死了,就連阿岱也為他辦了靈堂,她又能堅持多久…
她嘆了口氣放下布巾,對身旁等她吩咐的丫鬟道:“傳膳吧。”
此時翰林院中,秦岱正對著公文出神。
昨夜,他失控之下,回吻了嫂嫂,若非在最后關頭理智占據(jù)上風及時抽身,那他今日就真的無法再面對嫂嫂,也無法面對逝去的兄長了。
即便是現(xiàn)在,他也不知曉晚些下衙后,若是見到嫂嫂該說什么該做什么。
他更擔心嫂嫂會憶起醉酒時發(fā)生的事,認為他是個不顧禮義廉恥趁人之危之人。
秦岱心亂了,墨汁從筆尖滴落,污了上好的宣紙也渾然不覺。直到身側同僚喚了他幾聲,他才如夢初醒。
“秦修撰今日心神不寧,看著氣色也不佳。”同僚關切道,“可是府上有事?”
秦岱勉強一笑,“無妨,只是...夜讀晚了些。”
同僚了然,猶豫片刻后又道:“秦修撰,令嫂如今可還安好?前些時日赴令兄喪儀時,見她形容憔悴,實在令人憂心……”
他話一出口便覺不妥,忙補充道:“在下并無他意,只是家父認識太醫(yī)院一御醫(yī),可代為引薦一二。”
秦岱指尖微頓,他緩緩抬眼,目光如霜刃般掃過同僚那張堆滿假笑的臉。
自喪禮那日,嫂嫂在府中露面后,已有不少以往對他不算熱絡的官員明里暗里向他示好,只為打聽嫂嫂的事。
這些人不顧男女大防,且毫無分寸探聽內宅女眷之事,懷揣著何種心思,他一眼便知。
“李大人。”他擱下毛筆,聲音低沉,“家嫂之事,不勞掛心。”
同僚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訕訕道:“秦修撰誤會了...在下只是忽然憶起太醫(yī)院御醫(yī)與家父有舊...”
“多謝好意。”秦岱打斷他,“家嫂已無礙,李大人這份好意下官心領了。不過,翰林乃清要之地,李大人若總將心思放在別家內宅,怕是有礙清譽。”
“且御醫(yī)當為皇室服務,若為私事勞煩,恐有不妥。李大人還是慎言為妙。”
“是、是…”同僚連忙稱是,“是我著相了,還請秦修撰勿要見怪。”
同僚尷尬地拱手告退,秦岱望著他倉皇離去的背影,眉頭緊鎖。
見一葉而知秋。
今日不過是個小小同僚,明日若是攝政王登門...又或是天子下旨召見...他又該如何護住嫂嫂?
日影西斜,秦岱收拾案牘準備回府。剛走出翰林院大門,卻見攝政王的轎輦在面前停下。
轎簾掀起,攝政王目光落到他身上,“師弟,不知秦夫人近日可還好?本王聽聞令兄喪儀那日,夫人抱恙昏迷。太醫(yī)院張院使醫(yī)術精湛,本王可著人宣他入府診治。”
秦岱喉間發(fā)緊,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他拱手拒絕,“多謝王爺美意,家嫂已無事,不必勞煩張院使。”
沈如璋輕嗤一聲,“秦修撰倒是拘泥。本王與你本就有同門情誼,如今令兄又是為國捐軀,本王照應寡嫂也是該當,何必推拒?”
“王爺,”聽到這般荒謬的言論,秦岱猛地抬頭,“家兄雖逝,家嫂名節(jié)卻容不得人輕慢。”
“罷了,”沈如璋忽然罷手,“你既不愿領這份情,本王也不勉強。只是秦夫人畢竟年輕,空守著也不是法子。秦修撰該勸勸她才是。”說完,轎簾落下。
秦岱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他強壓下怒火,躬身行禮,目送攝政王的轎輦離去。
回到府中,看著空無一人的院子,他喚來青帆詢問,“夫人今日可曾出院門?”
青帆思索了一會兒,稟道:“夫人今早用了碗粥,午后在廊下坐了一會兒,沒出過院門。”
秦岱擺擺手讓他退下,經過回廊時,他有心想去看她一眼,卻又怕她見了他,會憶起昨夜之事。他頓住腳步,轉身進了書房。
暮色漸沉,青帆在書房外輕聲稟報,“少爺,攝政王府派人送來了好些滋補品,說是給夫人調養(yǎng)身子用的。”
秦岱手下的字帖一瞬間就被墨水暈染,他擱下筆,深吸一口氣道,“收下吧,都放進庫房。”
待青帆退下,他也已無心再在書房待下去。
猶豫再三,他還是來到明玥屋外。
屋內燭火搖曳,映出她窈窕纖瘦的身影。秦岱站在廊下,癡癡地望著。
嫂嫂似是真的對昨夜那個荒唐的吻毫無印象,既不尋他,也不問他。
他該慶幸她不記得,卻又莫名地...失落。
“少爺。”丫鬟突然從屋內出來,險些撞上他,低呼一聲,“您...您怎么在這?”
秦岱慌忙后退,“我...我來看看嫂嫂可用過晚膳。”
丫鬟稟道:“夫人說沒胃口,只用了半碗粥。”
秦岱點點頭,隨即轉身欲走。
可他們動靜不小,明玥已然聽到了他的聲音。
她開口喚住他,“阿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