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陽光斜斜射進(jìn)屋內(nèi),周姨娘正對著銅鏡描眉。銅鏡里映出她艷麗的臉龐,還有那還不顯懷的小腹,嘴角不由得勾起抹得意的笑。
自那日大夫診出喜脈,賈良翰幾乎一有空陪在她院里,連賈母都特意賞了她個玉觀音,寓意多子多福,府里有什么好東西都是緊著她用,一時間可謂是風(fēng)頭無兩。
“姨娘,大娘子派人送了新制的酸梅湯來。”丫鬟綠枝捧著青瓷碗進(jìn)來,聲音里帶著幾分艷羨。
周姨娘漫不經(jīng)心地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丫鬟把酸梅湯擱到一旁的桌上。忽然瞥見綠枝耳邊晃動的耳墜,正是前日宋瑤賞給府中丫鬟的物件。
她指尖猛地攥緊手中的絹帕,眉筆在眉尾劃出道突兀的斜痕,“相府帶來的東西,就只配賞給下人?”
綠枝嚇得忙放下食盒,“姨娘這話折煞奴婢了,這時大娘子待人寬厚,才賞賜給奴婢的。”
“寬厚?”周姨娘冷笑一聲,隨手扯過妝臺上的簪子往妝奩上一擲。
“她在祠堂給那些老貨們送京城中達(dá)官貴人才能用的料子,給我和柳姨娘的卻只是些俗氣的頭面。如今我肚子里懷著賈府的骨肉,她倒只會送碗酸梅湯來打發(fā)我了。”
正說著,廊下傳來小廝通報聲,“大爺來了。”
賈良翰掀簾進(jìn)來時,正看見周姨娘對鏡抹淚,發(fā)間簪子也是歪歪扭扭地斜插著,說不出的委屈模樣。他心頭一軟,忙上前扶住她肩膀,“好好的怎么哭了?可是哪兒不舒服?”
“妾身哪敢不舒服。”
周姨娘扭過身子,顫音的抽泣聲,“只是想起祠堂里各位親眷都得了大娘子的禮物,可再瞧瞧妾身這兒就只有酸梅湯。”
周姨娘抬眼,淚汪汪地望著賈良翰,“倒不是妾貪圖那些寶貝,只是想著腹中孩子,總得有件拿得出手的物什壓福。聽聞大娘子從相府帶了不少稀罕物件,不知能不能也賞妾身一件。”
賈良翰的手頓在半空,他自是知道宋瑤的嫁妝里有宮中賞賜的物件,可嫁妝都是女子的私有物,讓他如何開這個口?再有那是相府親自給宋瑤準(zhǔn)備的,肯定是登記造冊了,他也不敢私自取用。
但看著周姨娘泛紅的眼眶,又想起昨夜她伏在自己肩頭說“就怕孩子出生被人看不起”的話,心又軟了下來,“你且放寬心,我去同夫人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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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跨院內(nèi),柳姨娘正倚在游廊下逗弄著鸚鵡。聽著丫鬟翠果悄悄在她耳邊說著周姨娘向賈良翰索要相府寶物,手上的喂食一把都砸在鸚鵡身上,“她倒好手段,借著肚子里那點(diǎn)東西就想騎到我頭上?”
翠果忙遞上帕子,“姨娘別氣,那狐媚子仗著大爺寵她,全都是些勾欄上里不得臺面的手段。”
“寵?”柳姨娘冷哼出聲,“當(dāng)年我姑母想把我許給大爺時,他敢皺一下眉頭?若不是為了攀附相府,哪輪得到那丫鬟婢子做正頭娘子!”
柳姨娘忽然轉(zhuǎn)身,眼神陰鷙地盯著翠果,“去,把我屋里那盒姑母給的雪燕找出來。”
翠果一愣:“姨娘這是?”
“自然是恭喜周姨娘有孕,不過嘛……”柳姨娘湊近翠果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與此同時,宋瑤正在庫房清點(diǎn)月例。
周嬤嬤站在一旁,看著架上整齊碼放的錦盒,忽然開口,“姑娘可聽說了?周姨娘向大爺討相府的寶物呢。”
宋瑤握著賬冊的手頓了頓,自那日祠堂立威后,她雖接管了內(nèi)宅,但賈母仍留了三分心思在柳姨娘身上,讓柳姨娘協(xié)助她管家,這周姨娘突然得寵,怕是有人想借她的肚子做文章。
“去把我陪嫁的那套羊脂玉嬰戲圖擺件拿出來,再讓小桃去請大爺來我這坐坐。”宋瑤放下賬冊吩咐道。
周嬤嬤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姑娘這是要展現(xiàn)出大度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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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周姨娘的院子里燈火通明。
綠枝捧著個描金漆盒進(jìn)來時,周姨娘正捧著碗燕窩粥,看見盒子上的紋路,眼睛頓時亮了,“可是大娘子送來的?”
“是大爺親自抱來的。”
綠枝說著打開盒子,露出里面一套羊脂玉嬰戲圖擺件,那玉色溫潤如脂,四個孩童或抱鯉魚或舉蓮花,栩栩如生。
周姨娘驚呼一聲,伸手就去摸上了,雖說賈家富貴,可是這樣的好東西卻是她不曾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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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日,徒生事端。
宋瑤正在聽著府中管事回稟,小桃慌慌張張的帶來消息,說是周姨娘突然見血,偏說是夫人送的擺件有問題。
宋瑤來到周姨娘屋內(nèi)時,賈母和賈良翰早已到了,而玉嬰戲圖擺件則摔碎了在地上,而周姨娘則是躺在床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大爺,你可得替妾做主啊!妾身的飲食是最小心不過的了,只有這擺件妾看著喜歡,天天放在床頭看著入睡。”
周姨娘這話,分明就是告訴眾人,宋瑤送的這擺件有問題。
賈良翰沉著臉,讓一旁的大夫查驗擺件。
大夫蹲下身,細(xì)細(xì)的查看了許久,還拿起碎片聞了聞。隨后站起身來,對著賈良翰拱手道,“經(jīng)過我的查驗,這擺件確實是含有麝香,只是現(xiàn)下擺件已碎,不知是侵泡過,還是灌在里面的紋路里。周姨娘有孕不足兩月,麝香最是傷身,姨娘因是接觸的多了才會有出血的癥狀,如若再發(fā)現(xiàn)的晚些,恐有小產(chǎn)的風(fēng)險。”
周姨娘“哇”地哭出聲來,撲進(jìn)賈良翰懷里:“大爺可要為妾身做主啊,定是有人眼紅妾身有孕,想害咱們的孩子。”
賈母皺著眉頭聽完了大夫的話,手上的佛珠卻是愈轉(zhuǎn)愈快。
“大朗,終歸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拿個主意吧。”
賈良翰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正欲開口,忽聽院外傳來小廝通報,“柳姨娘求見。”
柳姨娘進(jìn)來時,看見地上的碎片和眾人凝重的神色也沒有開口,靜靜的站立在一旁。
“著擺件是夫人給的,夫人如何解釋。”
看著賈良翰眼中的寒意,宋瑤顫聲開口,“不是我做的,這擺件也是大爺朝我討要的,我要是想毒害周姨娘,何苦做的如此明顯,讓人留下把柄!”
聽到宋瑤所說的“討要”二字,賈良翰面色更是不虞。
“送夫人回去,夫人身體不適,以后這管家的事還是先交由柳姨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