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府的朱漆大門在悄無聲息間,向兩側緩緩開啟,當大門完全開啟時,風時安領著蘭笙樂理,剛好繞過影壁,出現在正門處。
大雨依舊,可快要連接成線的雨水,卻沒有一滴能夠落到主仆三人身上,追上來的姜守軒見到這一幕,并不引以為奇。
他修成先天之后,真氣可外放三尺不散,倘若他不計消耗,他也可以暫時的做到這一幕,當然,他現在沒有辦法做到老師與兩位姐姐如此從容,瀟灑自如。
不過,姜守軒此刻依舊被深深地震撼了,他的目光越過府門,從那位卓爾不凡,豐神俊朗,執玉笏拜下的青年身上掠過,落到府門外,那些在大雨中,如雕塑般矗立,一動不動的甲士身上。
一股令他都感到有些驚悚的肅殺之氣,在雨中彌漫。少年毫不懷疑這些甲士的實力,他又不是只是悶頭苦修,閉門造車之輩,他也曾經歷生死之難,在陰陽間徘徊。
此刻,在廝殺中磨礪出來的靈覺感知,正在瘋狂跳動,警示姜守軒,門外的甲士有多么危險,依照他的感應,任意一名甲士,都能夠令他陷入生死之境,非他能敵。
這樣的結果,令姜守軒都有些不敢置信,都有些懷疑自己,再怎么說,他也是一位先天境武夫,難道這些甲士,人人都是先天不成?
不過這還不是最緊要的,而是這些人居然全身披甲,一眼望去,怕是有二三十副甲胄,這等數量,依照大雍律法,完全可以按謀反罪論處了,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聯想到老師先前所言,看看眼前這些任意挑出一位都令他感到極度危險的披甲之士,姜守軒心中不禁有一道大膽的想法冒出來。
老師難道是……
“不必遮掩他的耳目?!?/p>
正當姜守軒胡思亂想之際,忽然看到自己的師父望向他身側一處,吩咐道。
只是一剎那間,姜守軒只覺得有一股寒氣,從自己的尾椎直沖天靈,浸潤全身,他的身旁分明空無一人,老師在向誰吩咐?
姜守軒就沒有想過質疑老師,他只是想到了,月初時那位高中返鄉的宋探花,與他講的妖邪鬼魅之事。
就在少年思緒越發飄飛之時,忽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彌漫而來。與宮殿廟宇之中所焚的香火氣一般無二,沒有半點差別。
熟悉的氣味,讓少年心神安定了許多,當初在學堂時,他可沒少聽老師講神鬼志異,是以他能猜出幾分,卻沒想到老師居然有如此威勢,可以號令鬼神。
姜守軒想要求問,驗證心中困惑,可風時安已經不再看他,在已經退至一側的神官侍奉下,帶著兩名婢女走向車輦。
“衛江啊,都已經十年了,你還是這般沉悶無趣?!?/p>
看到身旁一側行走間距皆有尺度的青年,風時安佯作不滿,調侃了一句。
“臣有罪,請殿下責罰?!?/p>
“就是因為你這樣,所以我才不帶你。”
看到這一板一眼,當真向自己請罪的青年,風時安頓時大感無趣,一揮袖袍,登上了車輦。
“老師!”
看到熟悉的人盡皆消失在眼前,這支足以讓本地知縣腦袋掉地,朝廷派遣軍隊鎮壓的隊伍啟程,姜守軒下意識便要向前追去。
“世俗之人,就不必跟上來了?!?/p>
看到這人間少年追來,衛江只是朝其看了一眼,少年身形便是僵硬不能動,不過很快車輦便有一道聲音傳出。
“他想跟便讓他跟著吧,正好讓他開開眼界?!?/p>
“喏?!?/p>
這時候,姜守軒便重獲自由,看著眼前這支漸漸遠去,將要淹沒在大雨中的隊伍,一咬牙便追了上去。
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拜的師父有些不同尋常,畢竟只憑眼光便將人定住的武功,聽也沒聽說過,只有傳聞中的道法妖術,才有如此神異。
正因如此,姜守軒才決定要追上去,親眼看一看,自己的師父是何方神圣,他到底拜了何種存在。
只是哪怕姜守軒作為一名先天武者,身輕氣足,可他發現即便是竭力追趕,他也追不上師父所乘的車輦,始終保持一段距離。
可越是如此,姜守軒越不愿意放棄,不說這是他生來遭遇過的最為神異之事,便是其中車駕之內,乃是改寫他人生命運的師父,便值得他竭力所能追趕。
只是頃刻之間,少年便追著車馬出了永安縣城,而也就在這支隊伍脫離城門的一瞬間,便有無窮變化生出。
追至城門口處的少年都來不及多想,城門處為何無兵衛把守,一路追來,為何不見任何生人,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
大雨傾瀉之下,有龍馬昂首長鳴,侍衛前后的甲士也顯出了真容,闊鼻方口,青面獠牙,丈許高大的身形就仿佛小山般,在雨中竟顯出巍峨之相。
少年的腳步漸慢,難以置信的看著在風雨之中,與先前樣式全無半點關聯的青玉輦車。
轟~隆隆——
雷聲隆隆,卻不及少年胸中驚濤駭浪,大風卷席,呼嘯而過,青玉輦車上垂落的鮫綃帷幔被吹開一角,只見其中一位身著月白錦袍的龍面神人,盤尾而坐。
察覺到了少年的窺探,神人側首,向其投來一瞥,璀璨金瞳之下,少年如遭雷擊,腳步頓止,不再追趕。
“怎么會?”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諸多準備,但是當親眼見到的時候,姜守軒的心中仍舊滿是不可置信。
那龍首神人的面目分明就與昔日教導他的師父面容一般無二,只是年輕了許多,看起來比他還要稚嫩幾分,而且身上多出了許多非人之處,讓他感到極度陌生。
“我的老師,居然是……”
雖然是如此匪夷所思,可細想之下,平日間產生的諸多疑惑,也在此刻豁然開朗。
“殿下,您不擔心嚇到他嗎?”
重新垂落的鮫綃帷幔內,已經不再遮掩真容的蘭笙詢問道。
“他若只有這點膽識,那便在這永安縣中當一位安分守己的土財主吧。”
離去前,在所收弟子面前顯出真形,乃是風時安刻意為之,既是磨礪其心性,也是壯其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