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麗楓嚇了一跳,剛說完壞話,人就出現(xiàn)在她背后,一時間面紅心跳。
“什,什么錢?”
“你的500塊錢?!庇谄桨驳?。
田麗楓激動的跳起來:“你把500塊錢拿回來了?”
于平安點點頭。
田麗楓伸手拿錢,突然想起自己說的話,又尷尬的收回了手:“你的錢我不能要。”
“你自己留著吧。”
話雖如此,但這可是500塊錢?。≥斄?00塊錢,田麗楓都心疼死了,眼巴巴的盯著500塊。
“本錢200是我從錢匣子里拿的,贏的錢當然得給你們?!?/p>
“200本錢,500贏的錢?!?/p>
于平安將700塊一起送到田麗楓面前。
田麗楓一愣,她沒想到于平安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從錢匣子里拿了錢,這樣一來心里面倒沒那么別扭了。
500揣兜里,200塞到了于平安口袋中:“這200你留著?!?/p>
“你剛出來,嫂子也沒送什么禮物給你,你留著花?!?/p>
于平安沒拒絕:“那我去收拾了?!?/p>
大冬天的大家都在家貓冬,晚上10點鐘小賣店就關門了,三個人把小賣店收拾干凈,田麗楓打了一天麻將,早就累的不行,準備睡覺的時候又犯了難,家里就一間房。
炕不小,能睡七八個人,但于平安是她小叔子。
一女兩男同睡一張炕……
實在有些尷尬,傳出去的話,別人會怎么看她?
正不知所措時。
就見于平安把兩張麻將桌拼在一起,鋪上一床被子,于大虎見狀詢問。
“平安你這是嘎哈啊?”
于平安手里鋪著被子,頭也不抬的道:“小賣店的門鎖不咋好用,我怕半夜進小偷,我就睡在這兒,看誰敢進來偷東西!”
“哪來的小偷???”
于大虎上去要把被子扯下來:“我不能讓你睡在這種地方,跟我進屋,五米寬的大炕還能沒有你睡覺的地方?”
“不用了哥。”
于平安搖頭道:“我在里邊睡板床習慣了,熱炕頭睡不習慣,屋子里有爐子,凍不著我?!?/p>
于大虎雖不機靈,但也不是傻子,回頭看了一眼田麗楓,她正在低頭數(shù)錢,但耳朵卻豎起來聽哥倆講話,他長嘆了一口氣。
“那行吧?!?/p>
“我把爐子的火燒旺,再給你拿床被子?!?/p>
于大虎扭頭出去拿被子,劈柴,生怕凍了自己的弟弟。
小賣店內(nèi)就剩下于平安和田麗楓二人,田麗楓正坐在柜臺后面數(shù)錢,錢匣子每天的錢都是有數(shù)的,每晚點貨對錢,賺多少,攢多少,都由田麗楓管理。
“嫂子,喜歡打麻將?”
于平安來到柜臺前。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讓田麗楓有點兒奇怪,回道:“還行,小賣店四個桌子抽水,比賣貨賺得多,為了湊局就陪著玩兒了,現(xiàn)在玩兒上癮了,一天不摸牌還有點不習慣了?!?/p>
“你問這個干啥?”
于平安搖頭:“沒什么事兒?!?/p>
“我看嫂子打麻將的時候,一直活動脖子,打麻將久了容易肩頸疼,還容易得肩周炎,不利于身體健康,要是能不玩還是不玩的好?!?/p>
田麗楓一愣,狐貍眼轉了一圈兒,脫口而出的質問。
“咋地?你不想讓我打牌?”
“呵!我干什么還輪不到你來管吧?”
田麗楓性格潑辣,一般人意識到了對方本意也不會直接說出來,但她絲毫不留面子,當面揭穿,反倒是于平安尷尬了。
他連忙搖頭:“不是,我只是想告訴嫂子,打牌久了對身體不好。嫂子要是喜歡打就打吧。”
說完,扭頭出去劈木頭了。
田麗楓看著他的背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兒。
“才回來第一天就管起我來了!”
“你哥都管不了我,你算老幾!”
于大虎生怕凍壞了于平安,一口氣劈了一堆木頭,把小賣店的爐子燒的旺旺的,屋子內(nèi)的溫度立刻升起來,熱的臉頰紅撲撲的。
于平安脫了毛衣,把掉落的柴撿起來。
“哥你去睡吧,我來收拾就行?!?/p>
“不急!我不困,咱哥倆喝點兒?!庇诖蠡⑻崃艘幌淦【疲珠_了一包酒鬼花生,兩包鄉(xiāng)巴佬雞爪,準備跟于平安好好聊聊。
田麗楓眉毛一豎:“干啥呀這是?”
“還提一箱,這是要喝一宿啊?”
于大虎悻悻的道:“平安好不容易回來,我們哥倆好好聊聊,你先睡吧。”說完,把頭低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怕田麗楓發(fā)飆。
田麗楓瞥了一眼兄弟二人,口中嘟囔兩句,從柜臺下拿出一根紅腸丟酒桌上:“這紅腸快過期了,你倆吃了吧?!?/p>
說完扭頭回屋了。
于大虎嘿嘿一笑:“這紅腸新進的,離過期還有好幾個月呢,你嫂子就這樣,面冷心熱?!?/p>
“平安你吃。”
于大虎剝開紅腸的皮,遞給于平安。
于平安咬了一口紅腸,蒜香味的,煙熏的火候剛剛好,熟悉的味道進入口腔,他鼻子有點兒酸。
“爸最喜歡紅腸下酒了?!?/p>
于大虎拿著酒瓶的手抖了一下。
“平安,當年哥在外地打工,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警察說人是你殺的,兇器上都是你的指紋?!?/p>
“那一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你能跟哥說說嗎?”
這一天早晚要面對,于平安抿了一口啤酒,將那天的事情徐徐道來。
“那天我女朋友生日,我喝醉了,回家倒頭就睡……”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p>
“兇器上有我的指紋,房間有打斗的痕跡,我的衣服上沾了父母的血,李永軍作證,說見到我跟爸媽吵架,法院判定我醉酒后過失殺人?!?/p>
于大虎低著頭,聲音低沉。
“你進去后,我去找過李永軍,但他消失了?!?/p>
“我去公安局,公安局的人說已經(jīng)結案了,他們沒理由再提審李永軍,我懷疑你是被冤枉的。法院根本沒好好調查,他們想早點兒結案,誰是真兇他們一點兒都不在意!”
于平安點了根煙,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
“被冤枉,還是被栽贓,現(xiàn)在還說不好,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真兇在逍遙法外!”
“老黑還在三合?”
一聽【老黑】,于大虎一怔,眼中閃過慌張:“你打聽老黑干啥?出事兒的時候我去找過老黑了,他說這事跟他無關,不是他干的?!?/p>
“老黑現(xiàn)在能耐了,不是之前的地痞流氓了,開了一個建筑公司和兩家洗浴中心,早就不干黑事兒了。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你出來了就好好生活,別揪著過去不放?!?/p>
老黑是一個小開發(fā)商老板,當年想以低價征地,遭到了反對,當時,于平安的父親帶頭反抗過拆遷隊,最終,在于平安父親的堅持下,老黑多花了一倍錢,拿到了那塊地,正因為這個事,于平安一家和老黑結仇了。
證人李永軍是老黑的二哥。
因為李永軍的作證,讓于平安成為殺父弒母的殺人犯,結案后,李永軍消失的無影無蹤,很難不讓人懷疑,老黑是主謀。
“老黑或許不是兇手,但他一定有線索。”
于平安低聲道。
“平安!”
于平安要做的事情,讓于大虎害怕,他語氣近乎懇求:“哥求你了。”
“哥只有你了。”
“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吧!”
“別找老黑,也別找李永軍了,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就當哥求你了,哥已經(jīng)沒了爸媽,不能再沒有你了?!?/p>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世界上不甘心的事多了去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找到答案,好好活著,就是你的答案!”
看著要哭的于大虎,于平安一陣心酸,在他的印象中,哥哥是個很有血性的男人,但現(xiàn)在卻變成了這副懦弱,脆弱的模樣。
10年毀了于平安,也毀了于大虎!
“知道了哥?!?/p>
“我不會再離開了。”
“來,喝酒?!?/p>
為了不讓于大虎擔心,于平安轉移了話題,詢問起于大虎和田麗楓的事兒,提起田麗楓,于大虎滄桑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幸福,連眼角的皺紋都藏著溫柔。
“我跟你嫂子6年前在南方認識的,我當瓦匠工,她在理發(fā)店給人洗頭,我去剪頭認識的她,我第一次見你嫂子時眼睛都直了?!?/p>
“哎呦我嚯!世界上居然有這么漂亮的女人,我當時就說問她,你愿不愿意嫁給我?!?/p>
“你猜你嫂子說了什么?”
“什么?”于平安問。
“她先是白了我一眼,說了一句‘哪兒來的傻逼’。”于大虎憨憨直笑。
于平安也笑了:“嫂子性格豪爽,人也大方,跟哥很配。”
“嘿嘿,我也覺的我倆挺配,但你嫂子老說她是一朵鮮花插在了我這坨牛糞上,但鮮花有了牛糞的滋養(yǎng)才能開的更漂亮??!認識一年后我們就回了三合縣,開了這家小賣店,賣賣貨,抽抽水,日子過得也挺好?!庇诖蠡⑽宋亲?,突然想起了王麻子和其表弟。
“操他媽的王麻子,生兒子沒屁眼的東西!還他娘的學會了出千!王麻子一個工人去哪兒學的千術?”
“會出千的是他表弟,不是他。”于平安道。
“他們用的是【九節(jié)鞭】的報點方式?!?/p>
“就是用利用手指關節(jié),給對方傳遞暗號?!?/p>
于平安一般比劃,一般給于大虎解釋:“比如拇指代表萬字,指尖就是一萬,往下是二萬,三萬……餅子,條子再換一個手指,中發(fā)白東南西北也有專門的報點?!?/p>
“開局之前,兩人在家對好手勢就行了。”
“一個發(fā)指令,一個喂牌,除非發(fā)指令的人太倒霉,不然一般都不會輸?!?/p>
于大虎看著于平安熟練地操作,整個人都懵了。
“這手法……是王麻子和他表弟研究出來了?”
于平安搖搖頭道。
“手勢報點一共有7種方式。”
“王麻子用的是第一種,順口溜叫:‘一遠,二近,三左,四右,五重,六彈,七丟,八立,九審。手牌隔開一筒,二條,三萬?!?/p>
“兩人手法挺笨,基本沒有任何改動,屬于老千最菜的,只學了一個皮毛,但別小看這一點皮毛,想贏你們是輕輕松松的?!?/p>
于大虎罵罵咧咧:“王麻子這個狗草的,咱家跟他沾點兒親戚呢。”
“對了,平安你咋懂出千的?我記得你小時候連麻將都不會打?。俊?/p>
于平安夾了一個花生米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在監(jiān)獄里學的,有個獄友是老千,看久了就懂了。”
于大虎一愣:“在監(jiān)獄中還能打麻將?真的假的?”
“監(jiān)獄中啥都有。”于平安面色平靜的倒了一杯啤酒:“只要有錢,什么都能買到,就是價格比外面高出四五倍?!?/p>
“麻將,撲克,骰子,酒,香煙……只要你有錢!”
于大虎眨巴著眼睛,似乎不太能理解監(jiān)獄中能打麻將這個事兒,于平安給他舉了個例子。
“你在工地也不僅僅只是干活,還能搞對象,找了嫂子這么漂亮的女人呢。”
一提起田麗楓,于大虎就忍不住嘿嘿笑。
“我還以為監(jiān)獄就是把幾個人單獨關一個屋,吃飯上廁所都有人看著呢,沒想到還能打麻將,真是長見識了?!?/p>
“這么說來,監(jiān)獄就是一個小社會啊?!?/p>
比社會還社會!
這句話于平安沒說出口,就讓于大虎一直保持純真吧。
于大虎還在為王麻子的事兒生氣罵道:“明兒我得告訴別人王麻子出千的事兒,讓大家伙都長點心眼,別上了他的當。”
對于于大虎的決定,于平安不驚訝,于大虎就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好人。
但有些事,不是靠嘴皮子說的,需要證據(jù)。
比如抓千。
“你說王麻子是老千,有證據(jù)嗎?”
于大虎一愣:“你剛才說的那個啥,按手指頭的報點,那不就是證據(jù)?”
“人家手指頭癢,想按就按,沒規(guī)定不能按手指頭,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沒藏牌,你怎么一口咬定他們是老千?”
“如果他們反咬你一口,說嫂子輸了錢,故意抹黑他們兄弟二人,你怎么辦?”
于大虎瞪著眼珠子,說不出話了。
于平安又道:“就算有人相信你的話,認為王麻子和表弟是老千,你能得到什么好處?你不僅撈不到任何好處,還得罪了王麻子和他表弟?!?/p>
“以后兩人找你麻煩,來砸店,你怎么辦?”
于大虎默默低下了頭。
不甘心的道一句。
“那就這么忍氣吞聲,被他們欺負了?”
“他們就是想贏錢而已,500塊我已經(jīng)贏回來了,沒讓他們占到便宜?!庇谄桨驳牡溃骸耙院蟛桓麄兺婢褪橇?。”
于大虎沉默了幾秒鐘,默默地問了一句。
“那他們要是再來玩兒怎么辦?”
于平安夾了一個花生米丟入口中,輕描淡寫的丟出一句。
“人家是來送錢的,那就【好好招待】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