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在陳壽的預料之中。
但被抓的如此草率,卻大大的出乎了陳壽的預料。
在他的設想中,至少也應該是見到譙熙之后,與對方爭論一番,惹得譙熙惱羞成怒后,再被軟禁起來,又或者直接被一刀砍了。
當然最好的結果是能說服譙熙,畢竟陳壽就是奔著這個結果來的。
然而正主的面兒都沒見到,就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牙將給扣押了。
這可真是說理都沒地方說。
不過陳壽并沒有沮喪太久。
隨著牢頭送來了第一頓牢飯,陳壽就意識到,事情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還跟一旁的張護雄討論起如何脫身來。
“要么是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被譙熙看在眼里,特意用這樣的方式來消磨我們的意志。”
“要么就是這個牙將,自作聰明,想要拿我們的人頭去跟譙熙換一場富貴。”
“倘若是前者,你我生命無憂。”
“若是后者,你我確實有大大的危險。”
“可是你看牢頭送來的飯食……有肉有菜,一點都沒虧待咱們。這就說明縣城之內,應當有人猜到了咱們的身份,特意用這樣的方式來暗示我們,又或者是賠禮道歉。”
“且等著吧,最遲一天,應該就會有人上門來了。”
張護雄的腦子可沒有陳壽這么靈光,被關進大牢后,他滿腦子都是憤怒,像是飯菜這種細節,完全沒有察覺到。
現在聽陳壽這么說,倒是稍微冷靜下來,再細細琢磨,發現很有道理。
果然,在牢里睡了一覺后,一大堆人出現在了牢門之外。
排頭的,分別是一個文臣跟兩個武將。
其中文臣情緒比較激動,大聲吩咐牢頭開門。
牢門打開后,文臣率先擠入,沖著陳壽就一揖到底。
“下官南充國縣縣令蘇顯,見過侍郎大人。”
緊跟著,兩個武將也走了進來。
他們倒是沒有自報家門,但也跟蘇顯一樣,沖著陳壽拱手一揖。
陳壽慢吞吞的站起來,淡然道:“你們幾人,是奉譙熙的命令,來殺我的嗎?”
“如果是,那就不必啰嗦,直接動手吧。”
“我只有一個要求,殺了我之后,放了隨行的五十個護軍,讓他們把我的尸體帶回成都府。”
蘇顯急的滿頭大汗,道:“大人誤會,我等絕不敢傷害大人性命。”
陳壽冷笑,道:“難不成把天子使者關入大牢,是你們南充國縣特有的接待禮儀嗎?”
蘇顯道:“大人,誤會,都是誤會。”
陳壽撣了撣袖袍,漠然道:“既然蘇縣令一口一個誤會,本大人就給你一個解開誤會的機會。”
“說吧,為何如此對待天子使者!”
蘇顯抬起袖子擦了擦腦門的汗水,硬著頭皮解釋道。
“下令關押大人的那位牙將,原本是個賊匪,之前帶著兵在巴西郡各縣為非作歹,后來歸順了譙太守,還封了他一個千人督,還讓他來了南充國縣。”
“他手里的兵,霸道蠻橫,下官拿他毫無辦法,得知他關押了侍中大人,也不敢冒然勸解,生怕他一怒之下,就作出對侍中大人不利的舉動。”
“得虧他身邊這位陳曲長,深明大義。下官就懇請他將牙將灌醉,又找到了本縣都尉……這才來到了大牢中,面見大人。”
聽完蘇顯解釋,陳壽依舊面無表情,口吻卻是越發眼里:“蘇縣令,你好大膽子!”
蘇顯直接跪在地上,連聲道:“下官有罪。”
陳壽厲聲道:“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罪責何處!”
“我且問你,譙熙欲反抗陛下之事,你可知曉?”
蘇顯汗出如漿,嘴唇哆嗦著,也不知道該說知曉,還是不知曉。
陳壽道:“看來你知曉。”
“下官……”蘇顯意圖辯解,被陳壽揮手打斷。
“譙熙意欲反叛,人人皆知。”
“陛下昭告天下勤王,唯獨巴西郡,拒不出兵。而后譙熙還收攏各縣流民義軍,讓他們駐扎在西充、南充、閬中三地。”
“陛下下旨,讓譙熙運糧去成都府,結果派來的使者都被譙熙殺了。”
“之后譙熙更是膽大包天,連江州都參軍都敢扣押。”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惡事,將譙熙的狼子野心暴露的徹徹底底,你卻還跟本官打馬虎眼,說自己不知道他要反!”
蘇顯抖似篩糠,道:“大人明鑒,下官不知道什么征糧使者被殺,更不知道譙太守扣押了都參軍。”
南充國縣都尉,見自己的同僚被嚇得都快要哭了,咬了咬牙,往前走了半步。
“侍郎大人,卑職有話說。”
陳壽哼了一聲,道:“想說什么?”
“好叫大人知曉,自從那位千人督來到了南充國縣后,本地的一切公務,都被他壟斷,并且還勒令不讓我們出縣城。”
“蘇大人,還有卑職,已經成了個空架子,任由他擺布。”
“大人提到的征糧使者以及都參軍,我們更是連面都沒有見過,更不會知道他們的下場如何。”
“至于譙太守要反抗朝廷,反抗陛下……他是本郡太守,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跟我們說,我們也沒有資格去置喙。”
這番話說完,蘇顯明顯松了口氣,沖著高都尉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陳壽看了一眼張護雄,張護雄微微點頭,道:“譙熙反叛的罪證,剛才侍郎大人已經告訴你們了。”
“之前不知道,現在總應該知道了吧。”
“陛下命我們來這里,只是做一件事情。”
“陛下不相信,整個巴西郡的官員,都會跟譙熙一樣,意圖謀反。”
“所以特命我們前來,把那些不愿意跟著譙熙造反的人,帶回成都,讓他們不會背負上逆臣的名頭。”
“然而我們剛到南充國縣,都還沒有表明來意,就被關押到這里。”
“蘇縣令,我且問你,你要跟著譙熙一起反抗陛下嗎?”
蘇顯大聲說道:“下官絕無此心啊!”
“我家世代忠良,一心忠于漢室,絕不可能助逆。”
高都尉正想開口撇清關系,一直沒說話的那位曲長,搶先開口:“大人明察,沒當兵之前,我就是個農民,會一點莊稼把式。”
“后來從縣里人的口中聽到了陛下的詔書,于是就號召了三五好友,準備去梓潼幫助陛下對抗曹魏。”
“半道上碰見了陸牙將,被他強行征收,我會一點拳腳,所以才得到他的重用。”
“后來奉譙太守的命令,來南充國縣駐防,也是以為要到這里來阻攔曹魏,絕沒有想到是要跟朝廷作對。”
“還望大人明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