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這時。
“你父親身體怎么樣?”蕭熠庭突然又開口,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只是尋常寒暄,“我記得阮爺爺之前跟我爺爺通信,信里提到過,他年輕時受過傷。”
葉蕪點了點頭,“挺好的,老毛病了,平時注意著就沒事。”
她面上維持著鎮(zhèn)定,這看似家常的問候,卻字字都在敲打她精心構(gòu)筑的堡壘。
蕭熠庭的懷疑比她預想的要深得多。
她的目光掠過他寬厚的背脊,肩膀的肌肉隨著刨木的動作起伏,肌肉在動作下繃緊、舒展,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可要是被他當成敵人,這力量感就成為了危機感了。
這樣下去遲早會露餡。
葉蕪指尖在袖口內(nèi)蜷了蜷,隨即松開,不緩不慢地走到蕭熠庭面前,在他刨木聲的間隙,用一點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語氣問:“蕭同志……”
她頓了頓,目光迎向他。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次過來,來得太突然?你是在懷疑點什么嗎?”
刨木的動作,似乎有那么一瞬極其微小的凝滯,蕭熠庭抬頭,對上她的視線,深邃墨黑的眸子里晦暗不明,低沉的嗓音混著木屑的清香傳來,“為什么這么說?”
葉蕪唇角彎起一個極淡,卻足以引人探究的弧度,她繼續(xù)向前半步,讓聲音更清晰地遞到他耳畔,語氣十分坦率,“直覺吧。”
“畢竟這次過來,也沒有事先通知你們,就突然打襲擊,你人挺好的,還會考慮到我家里人,不過……”
“好像你家里不是這么認為的……”她故意拖長了尾音,露出幾分受傷。
這一次,蕭熠庭的動作徹底停下了。
午后的陽光被他高大的身軀切割,大片陰影覆壓下來,將他深邃的眉眼籠罩在一片難以捉摸的晦暗中。
“你是我未來妻子,”他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像敲在葉蕪的心弦上,“我對你感興趣,想要多了解你,很正常。”
“不用擔心,婚約會順利履行的。”
葉蕪微帶思考地點了點頭,坦然大方迎向他的目光,“那我相信你,那你還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嗎?”
蕭熠庭注意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有點近了,那縷若有似無的香味,帶著點溫熱的甜意,毫無預兆地鉆入他的鼻腔,陽光跳躍在她纖長的睫毛上,近得能看清那微微顫動的弧度。
一種陌生的感覺,極其短暫地掠過心尖,快得像是錯覺。
蕭熠庭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率先移開了視線,后退了半步,“沒有了。”
看著蕭熠庭繼續(xù)干活的背影,葉蕪懸著的心悄悄落回了實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沉默著。
蕭熠庭扛著新做好的木墩椅子,步伐沉穩(wěn),葉蕪落后半步,目光掃過沿途貧瘠的土地和低矮的土坯房,心里盤算著如何利用空間改善眼下的困境。
既然有條件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她自然也不想委屈自己。
剛回去,正好碰到王建國正站在院門口,一臉興奮地搓著手,手里還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
“團長!”王建國嗓門洪亮,快步迎了上來,眼神在看到蕭熠庭身邊的葉蕪時一亮,咧嘴一笑。
隨即鄭重地將信封遞給葉蕪,“那個,嫂……葉同志?這是給你的!”
王建國臉上帶著幾分與有榮焉的笑容。
葉蕪微怔,接過信封,“給我的?”
她又疑惑地看向了蕭熠庭。
這人她記得,是他的人吧?
給她信封干什么?
蕭熠庭放下木墩椅子,目光沉靜地看著王建國,“怎么回事?”
王建國立刻挺直腰板,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報告團長,這個是蘭城安全處讓我?guī)н^來的,是表揚信,蓋著大紅章呢!”
葉蕪心跳猛的一跳,“表揚信?還是給我的?”
“對,之前葉同志你不是在招待所門口指認了一個男人嗎?那人叫王老五,現(xiàn)在查清楚了,雖然他不是敵特,但確實是跟敵特有接觸,他收了敵特的錢,專門在火車站和招待所附近盯梢和打聽消息的‘線人’。”
“這人被抓后他為了減刑,吐得那叫一個干凈,我們根據(jù)他供出的接頭地點和暗號,順藤摸瓜,直接端了一個對方的窩點,抓了好幾個,這可是立了大功啊!”
王建國越說越激動,指著葉蕪手里的信封,“辦事處領(lǐng)導高度重視,特意寫了這封表揚信,蓋了公章,要求我一定要送到這位舉報的人民手上,他們都夸葉同志這份警惕性比他們新上崗的同志都強。”
“葉同志您可真厲害,剛到蘭城就立這么大功!嫂子你快拆開看看。”
葉蕪手指微微用力捏緊了信封,她拆開封口,抽出一張印著鮮紅公章的正式信紙,上面用遒勁有力的字體寫著她‘高度警惕、明察秋毫、協(xié)助破獲敵特組織,維護國家安全’的褒獎和感謝。
而落款是蘭城安全辦事處,日期清晰,公章赫然在目。
一股巨大且難以置信的喜悅和踏實感瞬間沖散了疲憊,她強壓著內(nèi)心的激動,臉上泛起真摯的紅暈。
她沒想到對方辦事這么快,更沒想到會有表揚信!
這可是過了明路蓋了公章,對國家有利的貢獻證明!
更是她在這個特殊年代,對抗未來可能因身份暴露而帶來風險的護身符!
哪怕日后她的身份暴露了,這封信就是她根正苗紅、立場堅定的有力佐證。
是實實在在的“政治資本”!
蕭熠庭的目光落在葉蕪的臉上,將她那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激動和珍視看得清清楚楚。
葉蕪在收到表揚信的喜悅,純粹而熾熱,沒有絲毫作偽,更沒有資本家常有的那種對‘實利’的貪婪算計。
她眼底閃爍的光芒,是對這份來自國家認可的珍視,是一個真正為國家揪出害蟲而感到由衷高興的普通人。
如果是資本家的小姐,她們或許會為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欣喜若狂,但絕不會為了這樣一封政治立場上的表揚信激動得連手指都在微微發(fā)顫。
他們追求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
蕭熠庭心中對葉蕪身份的懷疑,減退了幾分。
林秀芝聞聲也從屋子里出來,正好聽到王建國的講述和葉蕪手中的表揚信。
她臉上帶著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