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閣頂,骨玉高臺。
百曉生負手而立,寬大的玄色星紋法袍在穿堂風中紋絲不動。他面容普通,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得如同吞噬了億萬星辰的宇宙旋渦,倒映著下方天機城煉獄般的景象——毒霧彌漫,烈焰焚天,樓宇傾塌,以及街道中央,那三道如同燃燒星辰般并肩而立、鋒芒直指此處的人影。
蕭火火周身墨綠毒炎內斂如蟄伏毒蛟,斗笠下目光銳利如刀;林玄暗金色氣血翻涌,魁梧身軀穩如山岳;羅峰立于暗紅火海廢墟,蒼白臉上狂放不羈,眼中卻燃燒著冰冷的毀滅意志。三股元嬰后期的磅礴氣勢沖天而起,帶著不死不休的決絕,狠狠撞向骨玉高臺!
“百曉生!滾出來受死!”羅峰率先咆哮,聲浪裹挾著焚天爐的余燼,震得骨玉高臺嗡嗡作響。
“驅使爪牙,設伏圍殺,今日便與你清算!”林玄聲音沉凝如金鐵,每一步踏出,地面都留下深深的熔巖腳印。
蕭火火未發一言,只是緩緩抬起右手,五指虛張。掌心上方,一點墨綠色的光點無聲凝聚,周遭空間瞬間被腐蝕出細微的黑色裂痕!濃縮到極致的萬毒本源,帶著寂滅萬物的氣息,鎖定了高臺上那個身影。
面對這足以讓普通化神修士都為之色變的恐怖威壓與殺意,百曉生臉上卻無半分波瀾。他甚至微微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俯瞰稚童玩鬧般的…憐憫。
“勇氣可嘉,可惜…”他輕輕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下方所有的喧囂與能量轟鳴,如同直接在蕭火火三人識海中響起,“…太過天真。”
話音落下的瞬間,百曉生那雙深邃如宇宙的眼眸深處,驟然亮起兩點璀璨到極致、仿佛蘊含了命運長河奔涌軌跡的星芒!
嗡——!!!
一股無法形容、超越力量層次的恐怖意志,如同無形的天穹,轟然降臨!并非靈力威壓,而是純粹到極致的、對“存在”本身的干涉與…掌控!
天衍窺命!
百曉生賴以成名的無上神算術!測算天機,推演萬物,洞悉人心,掌控因果!其威能,不在于毀天滅地的力量,而在于對命運絲線的撥弄,對心靈漏洞的洞悉與…絕對掌控!
蕭火火、林玄、羅峰三人只覺靈魂深處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從現實層面硬生生剝離,投入了一片光怪陸離、由無數命運碎片與心靈倒影構成的虛幻洪流之中!
蕭火火的識海:百草窟的毒霧從未散去!鞭影呼嘯,監工趙黑虎那張猙獰的臉無限放大,毒藤纏繞而來,將他拖向深不見底的毒沼!更深處,是昊天宗金闕殿那冰冷的玄鐵寶座,昊溟黑洞般的眼睛如同漩渦,吞噬著他所有的反抗意志!“毒奴…永遠只是毒奴…”無數個聲音在他耳邊尖嘯。
“你的毒,源自絕望與仇恨,可曾問過,這絕望與仇恨,又是誰種下的因?”百曉生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刺,精準地扎在他心靈最脆弱之處。
林玄的識海:埋骨地的尸骸瘋狂蠕動!被撕裂的鐵爪豺化作了無數哀嚎的妖獸亡魂,猩紅的獸瞳死死盯著他!萬獸峰馴獸師的鞭影化作遮天蔽日的雷霆,抽打在他身上!雷梟尊者那赤紅的瞳孔如同巨獸,將他踩在腳下:“廢脈!永遠只配與尸骨為伍!”
“你的力量,源自尸骸與怨念,可曾想過,這怨念終將反噬自身,將你也拖入永寂的埋骨之地?”百曉生的低語如同跗骨之蛆,引動著林玄體內那來自無數妖獸尸骸的狂暴氣血,隱隱有失控反噬之兆!
羅峰的識海:廢渣場的烈焰永不熄滅!父母親人被投入丹爐時絕望的哭喊在耳邊炸響!丹獄的毒火舔舐著他的靈魂!藥尊蠟黃扭曲的臉在火焰中狂笑:“爐渣!只配在余燼中哀嚎!”
“你的火,燃燒著復仇與毀滅,可曾看清,這火焰最終焚盡的,是你自己殘存的理智與…最后的人性?”百曉生的質問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上羅峰識海中那狂暴的復仇之火,試圖將其引向徹底的瘋狂!
心靈風暴!三人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被自身最深的恐懼、仇恨與過往的陰影所吞噬!他們強大的元嬰力量在現實層面依舊存在,但在心靈層面,在百曉生那洞穿一切、操控心念的“天衍窺命”之下,竟脆弱得如同嬰兒!所有攻擊的意圖,所有凝聚的力量,都在心靈迷失的瞬間,出現了致命的遲滯與紊亂!
“噗!”蕭火火掌心那凝聚的墨綠光點劇烈搖曳,險些失控反噬!
林玄踏出的腳步猛地一頓,體內氣血翻騰,暗金色的骨紋明滅不定!
羅峰周身暗紅火焰暴漲又瞬間萎靡,臉色更加蒼白,眼中閃過一絲混亂!
僅僅一個眼神!
一個神通的啟動!
三位在各自領域叱咤風云、令昊天宗都頭疼不已的元嬰后期強者,竟在百曉生面前,瞬間心神失守,敗象已露!這已非力量層次的差距,而是生命維度的碾壓!
高臺上,百曉生看著下方三人那掙扎、痛苦、幾近崩潰的心神,眼中沒有絲毫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一枚刻滿細密命運符文的龜甲無聲旋轉。
“結束了。”他淡淡開口,聲音如同宣判。指尖微動,龜甲上代表“滅殺”的符文驟然亮起!一股無形的、足以順著心靈連接徹底湮滅三人神魂的恐怖殺機,開始凝聚!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三人即將被從心靈層面徹底抹殺的瞬間!
百曉生指尖的動作…卻猛地停住了!
他深邃如宇宙的眼眸深處,那兩點璀璨的星芒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仿佛窺見了某種比抹殺眼前三人更加重要、更加恐怖、也更加…令他無法接受的東西!
他臉上那萬古不變的漠然,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震驚、厭惡、甚至…一絲深藏的恐懼!
凝聚的殺機如同潮水般退去。
籠罩蕭火火三人的心靈風暴驟然消散!
三人如同溺水之人被拉回水面,猛地大口喘息,渾身冷汗淋漓,眼神中還殘留著極致的驚悸與茫然。剛才那短短一瞬的心靈交鋒,比他們經歷過的任何生死搏殺都要兇險萬倍!
“你…”蕭火火強壓住翻騰的氣血和識海的劇痛,斗笠下目光驚疑不定地盯著高臺上的身影。
百曉生沒有理會他的疑問。他緩緩收回目光,不再看下方三人,而是仰起頭,望向天機城上方那片被心魔污染法則籠罩、顯得格外污濁壓抑的天空。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與…一絲冰冷的嘲諷:
“沒有永遠的朋友,亦無永恒的敵人。”他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對蕭火火三人宣告一個冰冷的事實,“只有永恒的利益,與…無法逾越的底線。”
他指尖旋轉的龜甲緩緩停下,一道極其復雜、由無數扭曲血線構成的恐怖符文虛影,從龜甲上升騰而起!符文中央,隱隱可見一座倒懸的青銅巨峰(昊天宗)的虛影,巨峰之下,是無數掙扎哀嚎的渺小生靈!
“昊天宗…”百曉生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將于九九極陰之日,以‘萬靈血丹’為引,啟動‘九幽鎖魂大陣’,血祭依附其下的三洲九郡…百萬生靈!”
轟——!
如同驚雷在三人識海中炸響!蕭火火、林玄、羅峰瞳孔驟然收縮!百萬生靈!血祭?!
“目的…”百曉生指尖點向那血線符文的核心,那里,一道由無數生靈怨念與精血強行撕開的、散發著不祥與絕對威壓的、虛幻的門戶正在緩緩成型!
“強行叩開‘偽天道之門’!以百萬怨魂為祭品,以燼墟大陸本源為柴薪,篡奪此界部分天道權柄!”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下方震驚失語的三人,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厭惡與一絲…同仇敵愾的冰冷:
“一旦成功,昊天宗將執掌此界部分天道規則!”
“順者昌,逆者亡!所有不服其意志者,無論修為高低,無論身處何地,皆會被其引動天道之力,強行抹殺!形神俱滅!”
“掌控天道?”百曉生嘴角勾起一抹極盡譏誚的弧度,如同聽到了世上最荒謬的笑話,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從此以后,連呼吸,連思考,連生老病死…都要遵循它昊天宗制定的‘規則’!”
“意味著我輩修士,苦苦追尋的超脫與自在,將成為永遠的笑話!”
“意味著我百曉生,執掌天衍窺命,測算眾生…亦將成為它昊天宗座下,一條被天道鎖鏈拴住的…看門狗!奴隸!”
最后兩個字,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所有的虛偽與算計!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眼中翻涌的厭惡與殺機,目光重新變得深邃而冰冷,如同在審視三件…可以利用的武器:
“你們,是我的敵人。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
“但在這件事上——”他指向龜甲上那血線繚繞、門戶虛影的恐怖符文,
“你們會成為我的…‘朋友’。”
骨玉高臺上,寒風凜冽。
百曉生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鋼針,刺穿了所有虛偽的屏障,將血淋淋的真相和更恐怖的未來,**裸地攤開在蕭火火三人面前。
百萬生靈血祭!偽天道之門!天道抹殺!
每一個詞都如同萬鈞巨石,狠狠砸在三人心頭,讓他們從剛才心靈受創的驚悸中掙脫,陷入更深的震撼與冰寒!
蕭火火斗笠下的臉瞬間煞白,他想起了百草窟里那些麻木等死的采藥奴,想起了被投入丹爐的同伴…百萬!那將是怎樣的尸山血海?!他掌心殘留的墨綠毒炎不受控制地跳動,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恐懼——對那種連思想都要被操控的絕對奴役的恐懼!
林玄古銅色的臉龐肌肉緊繃,雙拳捏得咯咯作響。他想起了埋骨地那些被判定為“廢脈”的少年眼中熄滅的光,想起了萬獸峰深淵里被奴役鞭打、最終狂性大發被斬殺的玄冥蛟…百萬生靈!他們不是數字!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是像他一樣掙扎求存的…同類!昊天宗…竟要拿他們當柴火?!
羅峰蒼白臉上那狂放的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實質的、混合著滔天恨意與冰冷殺機的煞氣!廢渣場父母親人被烈焰吞噬的慘狀再次浮現!血祭百萬?天道奴役?!
“昊天宗…老狗!”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周身暗紅火焰劇烈翻騰,將腳下的骨玉地面都灼燒得滋滋作響,“你們…該死一萬遍!”
短暫的死寂后,是火山爆發前的壓抑。
“朋友?”蕭火火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緩緩抬起頭,斗笠陰影下,那雙寒潭般的眼眸死死鎖定百曉生,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與冰冷,“你百曉生,天機閣主,昊天宗暗棋,算計天下,視眾生為棋子!如今卻告訴我們,昊天宗要血祭百萬,開啟偽天道,連你也要淪為奴隸?所以你要和我們這些‘棋子’聯手?”
他向前一步,墨綠色的毒炎在周身無聲流淌,帶著寂滅的氣息:
“我們憑什么信你?憑什么信這不是你另一個更惡毒的陷阱?!”
“信我?”百曉生嘴角那抹譏誚的弧度更深了,他指尖那枚龜甲再次無聲旋轉,一道微光投射而出,在三人面前形成一片清晰的影像——
影像中,赫然是昊天宗金闕殿深處!端坐于玄鐵寶座上的昊溟,枯槁的身軀籠罩在死寂的灰翳中,正對著下方一群氣息恐怖的長老下達命令!雖然聽不見聲音,但那肅殺的氣氛,昊溟指向沙盤上三洲九郡位置時那枯槁手指的決絕,以及長老們臉上或狂熱或漠然的表情…都清晰地傳遞出“血祭”的意志!
更關鍵的是,影像中,一個角落,赫然有百曉生(影像中他穿著昊天宗長老服飾)的身影!他微微垂首,但影像捕捉到他低垂的眼簾下,那一閃而逝的、極其隱晦的…冰冷與厭惡!
“此乃三日前,金闕殿密議留影。”百曉生的聲音平淡無波,“由我親手記錄。至于陷阱…”
他目光掃過蕭火火三人,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他們所有的戒備:
“若為陷阱,方才你們心神失守之時,我彈指間便可令爾等神魂俱滅,何須多費唇舌?”
“若為陷阱,我何必自曝其短,讓你們知曉昊天宗這足以顛覆整個燼墟的驚天陰謀?”
“我的‘天衍窺命’告訴我,阻止此劫,尚有變數。而這變數…”他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如同在審視三枚關鍵的砝碼,“…就在你們身上。”
“利益?”林玄沉聲開口,聲音如同悶雷滾動,他踏前一步,與蕭火火并肩,暗金色的氣血與墨綠毒炎隱隱呼應,“阻止血祭,粉碎偽天道,這自然是我們的底線!但這與你何干?你百曉生,所求為何?”
百曉生沉默片刻,指尖龜甲上流轉的符文光芒變得異常深邃復雜。他緩緩抬頭,望向那片被污染的天穹,聲音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種近乎超脫的、卻又無比冰冷的渴望:
“我所求?”
“我所求,非是權柄,非是力量,非是昊天宗許諾的所謂‘天道之下第一人’的虛妄之位。”
“我所求,是真正的‘超脫’!是掙脫此界樊籠,窺見命運長河源頭,乃至…撥弄其流向的一線可能!”
“而偽天道一旦建立,此界規則將被昊天宗徹底固化、鎖死!如同給奔涌的長河筑起萬年不化的堅冰!”他眼中星芒暴漲,帶著一種被觸及核心利益的絕對冰冷,
“此路…將絕!”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三人,聲音斬釘截鐵:
“所以,阻止他們,就是我的道!為此,我可以暫時放下與你們的恩怨,甚至…提供你們需要的一切情報與便利!”
“你們,是棋子,亦是撬動這盤死局的…杠桿!”
“合作?”羅峰周身暗紅火焰收斂,蒼白臉上露出一抹殘酷而冰冷的笑意,“可以!情報拿來!昊天宗血祭大陣的陣眼在哪?核心陣圖?守衛力量?還有…那個偽天道之門,如何破壞?!”
“陣圖在此。”百曉生沒有絲毫猶豫,指尖一彈,一道由無數星光符箓構成、復雜精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立體陣圖虛影,瞬間沒入三人識海!“九幽鎖魂大陣”的核心節點、能量流轉、以及三處最關鍵的“血魄祭壇”位置,清晰烙印!
“至于破壞偽天道之門…”百曉生眼中星芒流轉,帶著一種洞穿未來的深邃與凝重,“其核心,在于‘源血’與‘怨引’!百萬生靈之血為源,滔天怨念為引,強行沖擊世界壁壘,叩開縫隙!要破之,需在其徹底成型、引動天道之力的瞬間,以遠超其承載極限的‘逆源之力’,從內部…將其撐爆!”
“逆源之力?”蕭火火眉頭緊鎖。
“非靈力,非法則,而是…與此界本源格格不入、卻又具備絕對湮滅特性的力量。”百曉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虛空,遙遙投向某個未知的方位,“比如…來自域外的星辰余燼…比如…燃燒的星艦主炮…”
他話未說盡,但意思已然明了!
“時間?”林玄沉聲問道,巨大的壓力讓他周身骨紋隱現。
“九九極陰之日,距今…尚有七七四十九日!”百曉生指尖龜甲上,一個猩紅的倒計時符文無聲亮起。
四十九日!
阻止百萬血祭!破壞偽天道之門!
骨玉高臺上,寒風更烈。曾經的敵人,因一個更加恐怖、足以將所有人拖入深淵的陰謀,被迫站在了同一條脆弱的戰線上。猜疑并未消失,如同毒蛇般潛伏在暗處。但在那血色的倒計時面前,一切恩怨,都顯得如此蒼白。
“情報已給。”百曉生袖袍一揮,高臺邊緣的空間無聲扭曲,形成一道通往城外的星光門戶,“此乃通往‘葬星古漠’的捷徑,那里是距離一處‘血魄祭壇’最近的荒蕪之地,亦是暫時避開昊天宗耳目的最佳路徑。”
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神色各異的三人,身影在星光中緩緩變淡,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在風中飄散:
“記住,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此刻必須達成的目標。”
“四十九日后,是成為天道下的塵埃,還是…掀翻這棋盤…就看你們,能否跳出這棋子的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