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老顧,你瞧瞧,傷了人了?!?/p>
屋里的軍人趕緊過來詢問錢萊傷情。
譚云海連忙介紹:“霍政委,這位就是顧副師長的未婚妻錢萊同志?!?/p>
“錢同志,這是我們師部的霍光輝霍政委。”
錢萊捂著腦袋,強擠出一抹笑意。
“哎喲,哎呦,老顧,你造孽了。看看你這漂亮媳婦兒,剛來就被你毀容了?!被艄廨x一臉責怪,“快去處理一下吧。”
錢萊卻站在原地,認認真真打量病床上的顧撼川。
經久未打理的頭發,散亂地掩去他半張臉。
原本應該是英武非凡之姿,如今卻盡顯頹敗和消沉。
眉眼無神,卻透著一種怨恨和萎靡。嘴唇爆裂,胡須野蠻生長。
毫無生氣的身體,勉強支撐在床上,沒了夕日半點威武之勢。
那人也在打量錢萊,片刻,突然間對著門口霍政委暴怒嘶喊:“不造孽么?!你們讓這樣花容月貌的人,陪我這個活死人,你們不造孽么?”
“都給我滾出去。七天不喝水就會死,已經三天了。你們就放了老子吧,讓我去死不行么?”
他用力捶打著病床。
“不行。你還不能死?!?/p>
錢萊話一出口,三個大男人都愣住。
“你把我毀容了,別想不負責。我是花容月貌的來,不能讓我殘破敗相而歸。我不答應?!卞X萊干脆直接走到他的病床前,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未婚妻。我跟家里人也鬧翻了,來新市投靠你。
結果,第一天,你就趕我走。
這要是讓別人傳出去,我以后還怎么嫁人啊。
再說,我離開這里就無家可歸了。”
錢萊勇敢與顧撼川對視,用弱小無辜的眼神抵抗著他的憤怒和絕望。
“首長,昨天程阿姨讓我去見了你的家人。他們都好兇啊。
我求求你,讓我依靠你一段時間。等我站穩腳跟,他們不會難為我時,我一定會走。
到時候,你想怎樣就怎樣,行嗎?”
顧撼川眼中神情意味不明。
她沒事吧???
自己一個癱瘓之人,她竟想把自己當靠山?!
“哈哈哈,真好笑。竟然有人說,要一個癱子給她當靠山?!?/p>
“怎么不能呢!?首長,你只是腿站不起來了,你又不是植物人。你一句話,就可以決定我的去留,甚至生死。你信不信???”
呵呵!
顧撼川嗤之以鼻。
“我會讓人給你安排好一切,你不會無家可歸。”他語氣明顯沒有原來那樣抵抗。
“你看看,首長,你對我來說,怎么就不是靠山呢?一句話,便有人為我安排好一切。你說你重要不重要?”
“滾!咳咳咳,我不想聽你,咳咳,廢話!”
她根本不懂!
這不過是自己的余威而已,隨著時間推移,這種余威很快會消失。
到時候,他就會從被人“敬重”變成被人嫌棄,這才是他最痛苦的。
就在這時,房間里突然彌散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氣味。
顧撼川臉色瞬間凝重,羞愧和尷尬爬上眉梢。
“出去,都滾出去??瓤瓤龋也幌胍娙魏稳耍 ?/p>
他懊惱地捶打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臉面像被扔在泥淖中摩擦。
“護工呢,快去叫護工?!被艄廨x一聲令下,樓道里瞬間小小騷動起來。
不一會,一個男人拿著工具沖了進來。
“姑娘,你先出去吧。我給首長換下衣服?!?/p>
“滾,再也別回來了。這里是地獄,沒必要自己找死......咳咳咳,咳咳咳......”
顧撼川的咆哮聲逐漸帶上哭腔。
錢萊看著他的樣子,有點心疼。
夕日英雄,未老先廢,這真的是人間最殘酷的現實。
她暗暗決心,一定要盡快完成實驗。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挽救這個斷翼的雄鷹。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護工滿頭大汗從病房出來。
“首長的衣服、床單都更換了,地面我也清理完了。”
“霍政委,首長大概很久沒有洗浴了吧?剛剛他身上的味道已經很大了。我擔心,他會生褥瘡。能不能讓這位大哥幫他洗個澡?”錢萊關切地問。
“早就該洗了。哪怕擦擦身上也好啊??伤蛔屓魏稳丝拷??!弊o工小何一臉無奈。
霍政委思索片刻,道:“洗,今天就算是生架,也把他給我架到浴池去。我親自給他搓?!?/p>
他堅定地像是宣誓,錢萊笑死。
“政委,要不然讓我嘗試著跟首長溝通一下?盡管,我也沒把握。但若是不成,再生架著他去也不遲?!?/p>
“好,我們全力支持你的決定?!?/p>
此時病房內已經恢復平靜。
錢萊順著門縫悄聲進了病房,就見顧撼川正望著窗外愣神。
窗外樹干上,一只小松鼠爬上爬下,忙的不亦樂乎。
它像是感覺到有人一直在盯著它似的,偶爾停下,轉頭回望顧撼川。
錢萊就靜靜地觀察顧撼川的神情。
他靜靜地看了良久,不知不覺間,眼淚就順著他一側臉頰滑落。
他猛然抬手,狠絕地抹了一把淚水,用力抽了下鼻子。
繼續看向窗外,平靜地凝望逐漸演變為低聲抽泣,繼而發展成嗚咽,最后放聲痛哭。
他大聲吶喊,好像在詰問蒼天“為什么對他如此不公!”
錢萊一動不敢動,由著他宣泄心中所有悲憤。
不知道過了多久,錢萊只覺得雙腿酸麻,顧撼川終于平靜下來。
她悄然上前,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他。
男人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倔強別開視線,用手擦拭眼淚:“你怎么還沒滾?”
“因為我,不會滾!”
她的語氣堅定得像是被敵人迫害前的宣誓。
男人有點被她這句話激怒,挺了挺身,大聲對她呼喝道:“我不想見到你,滾出......咳咳咳,去!”
哭了大半天,又吼了好幾次,此時,顧撼川的喉嚨早已嘶啞。
“首長,這么嚷,嗓子多疼啊???,都啞了吧。”錢萊端起茶缸,若無其事的送到他手前,“來,喝點水,潤一潤。潤好了,再罵不遲?!?/p>
男人下意識要接過茶缸,突然想起自己正在絕食絕水。要讓眼前的女孩知難而退,他必須表現出更加暴虐、混蛋。
收回手的同時,他長臂一揮,想要打翻茶缸,剛好能潑灑女孩一身。
到時候,她一定會因為窘迫落荒而逃。這一招,他屢試不爽。
誰知道,他一抬手,那姑娘像是早有預判一樣,往旁邊一閃,輕巧避開了。
“首長,別白費力氣了。不管你怎么作,我都不會走。等我要走的時候,我會讓你哭著求我留下。這才是我錢萊的風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