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癩子生氣地吼道:“那你干啥非要把湯盆放在桌子上,那滾燙的湯多危險啊!”
趙金娘又急又擔心,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砸,不甘心回吼一句:“那你怪我啊?平時都有傻丫看著兩孩子,咱夫妻倆能安心吃飯,今天那死丫頭不是被你趕走了嘛?我就放個錢的功夫你都看不好兩個孩子,你還有臉吼我,陳三癩你個王八蛋快去請大夫啊!”
陳三癩子憤恨地指了指趙金娘,趕緊爬起身下炕穿著衣服打著燈籠就往陳郎中家趕。
一出門沒注意腳下院子里散落的磚塊摔了個狗啃泥,但屋里孩子還在發出凄厲的哭喊聲,陳三癩子好不容易三十歲得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寶貝得不得了,火急火燎地爬起身就往外跑。
等陳三癩子請回陳郎中,趙金娘懷里各抱著一個孩子,披頭散發地哭腫了眼睛,兩個孩子也難受疼得哭累地睡著了。
陳郎中先是看了一眼渾身都是燙傷的陳金蛋,冬日里炕頭上燒得暖和,趙金娘就給孩子穿著單薄的里衣,滾燙的湯水燙傷了孩子的一半臉頰,一直順著脖子蔓延到小半個上身都是傷口,趙金娘給孩子脫光上衣抹了豬油膏在燙傷的地方,此刻已經浮起一大片紅腫的水泡。
他皺眉看了一眼,語氣甚是凌厲:“你們兩個大人就不會看著點,讓孩子遭受這么大的罪!”
趙金娘又哭了起來:“陳郎中,你快救救我兩個兒子啊,我們也沒想到一個不注意他們倆就能闖出這么大的禍!”
“他們才多大啊?一歲半多點,你們當爹娘不知道注意孩子的安危嗎?老話說得好,三歲不離眼,五歲不離手,你們怎么當得爹娘!”
“是是是,都是我們不好,平時都有傻丫看著,今天我們還沒習慣一不小心就闖出大禍,陳郎中你快給兩個孩子看看吧,千萬別留疤了……”
陳朗中冷笑:“這么大的燙傷,我能給他們看好不危及性命就不錯了,留疤要看孩子情況,但丑話給你們夫妻倆說前頭,這種狀況基本上都會留疤,就看疤痕淺淡的程度了。”
“啊?”趙金娘身子一軟跌坐在炕頭上,這大半張臉留疤那還能看嗎?
陳三癩子也慌了神,指著小兒子的腿,小半根筷子扎進去了,別回頭成瘸子了。
陳郎中硬著頭皮給兩個孩子處理傷勢,一番折騰兩個孩子醒醒哭哭,鬧鬧又睡著了,忙到亥時才處理結束,陳郎中給陳三癩子夫妻倆開了個藥方:“有幾味藥材我這沒有了,你們需要去縣里藥鋪自己買,熬藥給孩子們喝,千萬別傷口感染了,不然那是要命的大事情,還有就是燙傷膏什么的城里藥鋪也有,你們可以適當買點給孩子涂抹,或許能減輕點狀況!”
“欸,好好,陳郎中您看一共多少錢?”陳三癩子態度極好,作勢就要掏錢。
陳郎中想到糖糖的慘況,也沒客氣:“給五兩銀子就行!”
“什么!!!”陳三癩子瞪大眼睛指了指床上剛安撫睡著的孩子:“你就處理個燙傷扎傷,還要我們自己去縣城里抓藥買燙傷膏,就動動手你要五兩銀子?你咋不去搶錢呢?”
陳郎中眸光一冷,哼道:“你們也可以不給,但從今往后不管有什么頭疼腦熱別來找我,自己去城里找大夫醫館看病去,我看你們有沒有那個命撐到均溪縣城里去!”
趙金娘深知陳郎中是有點本事的大夫,立即催促著陳三癩子掏錢。
陳三癩子不情不愿地付了五兩銀子,送著陳郎中到門口,一轉身回家就開始罵罵咧咧,遷怒到趙金娘頭上,夫妻倆久違地發生爭吵,在家里又打又砸,誰也不讓著誰,兩個孩子凄厲的哭聲一直哭到后半夜直到嗓子啞了才沒聲,可煩死陳三癩子家隔壁的幾戶人家了。
姜家。
姜嫻和錢氏一左一右陪著糖糖睡在溫暖的炕頭上,小丫頭雙眸亮晶晶的不敢相信阿娘和阿奶都陪著她睡覺,要不是不合適,姜順德也想上炕一起擠擠。
從前苦的時候一家人睡在一張炕頭上,越擠感情越深。
現在他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睡在炕頭,沒媳婦沒孩子沒孫女,嚶嚶嚶,想哭!
……
東屋里。
糖糖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小肚子,舔著嘴角,還在回味晚上的美餐:“阿爺做的飯真好吃呀,糖糖從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飯菜。”
她又緊緊牽著姜嫻的手,另一只手緊緊牽著錢氏有些干瘦的手,滿臉天真地問:“阿娘,阿奶,糖糖這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有寬敞舒適的大房間住著,溫暖的炕頭,漂亮溫柔的阿娘,會梳頭發的美人阿奶,還有會做美食,隨便她敞開肚子吃的阿爺。
而且她還有漂亮的花衣裳,從小到大她第一次穿這么漂亮的衣服,衣角還繡著好看的花兒,雖然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但是真的好好看。
姜嫻笑著摟住她,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不是做夢,是真的,好了快睡吧,明天早上阿娘帶你上山玩!”
糖糖一雙水靈的眸子頓時亮起來:“哇,真的嗎?糖糖真的能去嗎?”
錢氏嘟囔一句:“你這丫頭,自己上山挨凍去,可別叫我乖孫女去吃苦!”
糖糖卻趕緊跑到錢氏的懷里蹭了蹭,聲音軟糯著哄錢氏:“阿奶,糖糖不怕吃苦,糖糖想陪著阿娘一塊上山打獵好不好……”
小丫頭一撒嬌,比姜嫻小時候好玩多了。
錢氏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想到姜嫻的大力氣,又進山多年,無奈答應:“行吧,那明天阿奶給你燉冰糖銀耳,你早點和你阿娘下山回家喝!”
“阿奶最好了!”糖糖柔軟的小腦袋輕蹭著錢氏的脖頸,錢氏心都瞬間化掉了。
本來她們還怕糖糖不習慣,會認生認床,沒想到糖糖很快就適應了住在姜家,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只是睡夢中時不時會皺眉嘟囔幾句夢話,大多是阿娘不要打我,不要罵我之類的話。
可見孩子在陳家被欺負的都夢魘了,更惹人心疼!
第二天天一早,外面天還黑得厲害,一出門冷得人徹骨地發寒。
馬上就要到臘八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冷。
陳三癩子背著個背簍,戴好皮毛大檐帽子捂住耳朵離開家門出發,趙金娘不放心給他背簍里放了一把砍柴刀,千叮嚀萬囑咐:“你上山千萬注意,偷不到獵物就回來,可千萬不要和山上的獵戶硬碰硬!”
這三百六十行,行行規矩都不一樣。
陳三癩子昨晚找陳郎中看病又虧了五兩銀子,和趙金娘吵到半夜,心里那個氣啊,越想越睡不著覺。
這不,天不亮就爬起身要去山上捷足先登,搶姜嫻的獵物。
趙金娘也恢復了賢惠的妻子模樣,總歸日子還要過下去,這兩個兒子一個破相一個傷到了大腿,都要好好養傷,她再也不能像是從前那樣丟下孩子就跑回娘家,等著陳三癩子低聲下氣地哄她回家,只能忍氣吞聲地繼續糊弄著過日子。
看著丈夫走遠的背影,趙金娘心里越想越不安,這怎么傻丫才走一天家里就出了這么多事?她還和丈夫大吵一架。
這久違的不吵架,猛地一吵,趙金娘嘴皮子都有點不利索了。
不會真是那個丫頭把福氣帶進門,隨著她走福氣也走了吧?
轉念一想,三年能省下二三十兩賦稅銀子,趙金娘猛地一甩腦袋,將荒謬的想法揮散開來。
……
姜家。
姜嫻已經起床了,這十幾年她每天早上都是卯時起來繞著河堤跑一圈強身健體,再砍一擔柴火挑回家,順便給家里的水缸灌滿。
誰叫她有一把子好力氣,做這些事一點也不費勁。
看河水都快上凍了,她今天早上多折騰兩圈給家中三個大水缸都擔滿水,夠一家人吃喝個十天不成問題。
剛放好水桶,姜嫻已經活動熱身結束,就瞧見一抹身影鬼鬼祟祟地順著小路上山去了,姜嫻微瞇雙眸,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真是上山的稀客啊!
姜嫻進屋喊醒爹娘,又跑去東屋里喊糖糖。
“小懶豬起床了,不是答應阿娘,今天咱們一起上山玩去嗎?”
一來家里閑著沒事干。
二來糖糖可是天命福寶,有她在自己肯定能沾染上好運,沒準今天收獲的獵物會更多,反正自己力大無窮,背著糖糖上下山幾圈都不是問題,她也有能力保護好小丫頭。
三來就是爹也要忙著翻地的事情,雖然是冬天不用管收成,但現在就已經開始要為明年的春耕做準備,家中就錢氏一個人,姜嫻怕累著她。
糖糖聽見溫柔的叫喊聲,緩緩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阿娘未施粉黛,唇紅齒白,漂亮的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兒。
糖糖睡醒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骨碌坐起身乖巧軟糯地喊了一聲:“阿娘!”
姜嫻只覺得渾身涌起一股暖意,酥酥麻麻直竄天靈蓋。
我靠!這就開始反哺好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