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姜家。
冬日里天黑得早,剛剛酉時屋外已經(jīng)黑漆漆一片。
姜順德端著最后一盆熱氣騰騰的紅燒鯉魚燉豆腐上桌,燙得他趕緊拿手捏了捏耳朵,招呼著錢氏姜嫻她們出來吃晚飯。
四個人落座八仙桌旁,糖糖瞧著四菜一湯的豐盛晚餐,好奇地扭頭望向姜嫻問道:“阿娘,咱家是過年了嗎?”
姜嫻他們?nèi)齻€大人互相對視一眼,紛紛笑起來。
糖糖一臉懵懂乖巧:“可是之前我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看見魚兒呢!”
姜嫻笑著撫摸了一下她的小腦袋:“咱家沒那個講究,只要想吃了,啥時候都能吃大魚大肉,糖糖有想要吃的也可以告訴阿爺,叫阿爺給你做!”
“原來是這樣呀,我還以為只有過年能吃魚呢!”糖糖一臉豁然,姜順德他們又笑了起來。
姜順德笑瞇瞇地夾起一塊魚肚子的肉放在糖糖的飯碗里:“糖糖快趁熱吃,看看阿爺燒魚的手藝如何。”
“嗯嗯好,謝謝阿爺!”糖糖乖乖地自己扶著碗,坐在凳子上趴在桌邊細嚼慢咽地吃飯,一邊吃一邊夸贊姜順德做飯好吃,給姜順德夸得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錢氏也滿臉柔和的笑容給糖糖夾菜。
自從糖糖來家里以后,姜嫻感覺到爹娘臉上的笑容都多起來了,果然有孩子就是熱鬧,孩子一多更是鬧騰!
姜嫻端著飯碗一邊吃一邊閑聊:“對了,爹,娘,今天糖糖跟我一起去陳郎中家,她好像對藥草很感興趣,日后每天會抽半天的時間去陳郎中家學(xué)醫(yī)術(shù),我覺得學(xué)醫(yī)術(shù)傍身挺好的就答應(yīng)了,還有陳里正說村學(xué)堂請了喬荀過來教書,還有兩天村學(xué)堂重新開課,到時候糖糖上午去學(xué)堂,下午再去陳郎中那學(xué)醫(yī)術(shù),如此一來咱們?nèi)齻€人忙起來的時候糖糖也不無聊!”
“啊?這樣糖糖會不會太累了?”錢氏頓時臉上浮現(xiàn)心疼。
姜順德也這么覺得:“糖糖就是個小姑娘,一天都在外面讀書都累啊,要不推掉一個?”
姜嫻想想也是,自己還打算賣貨或者打獵帶上糖糖蹭她好運,如此一來安排得滿滿的哪還有時間跟著她出去。
“那就每天下午去陳郎中那學(xué)兩個時辰,反正陳郎中也有學(xué)識,能教糖糖讀書寫字!”
“嗯,這樣才對嘛,我們糖糖才五歲半,正是貪玩的時候哪能一直放學(xué)堂拘著,別到時候給孩子學(xué)傻了!”
姜嫻噗嗤一笑:“爹,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
姜順德又夾了一塊嫩豆腐給糖糖,說:“乖孫女,別聽你娘瞎安排,咱們每天就去學(xué)一會醫(yī)術(shù),別太為難自己??!”
糖糖笑得眉開眼笑,乖巧點頭:“嗯,糖糖不為難自己,糖糖全聽阿爺阿奶和阿娘的!”
姜嫻心疼的看著糖糖,這傻丫頭估計內(nèi)心還很不安,才會一直是討好式的說話,乖巧懂事的讓人心疼。
不過改變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來就是了。
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吃了晚飯,又聊會天才洗漱歇下。
冬日天長,等姜嫻睡醒的時候才卯時一刻,天邊浮現(xiàn)著魚肚白,她照慣例起床鍛煉,圍著河堤跑半個時辰,因為今天要進城,還要早點回來送糖糖去陳郎中那學(xué)醫(yī)術(shù),姜嫻鍛煉完天還沒亮背著背簍上山收貨。
許是昨天獵到的獵物太多,亦或是沒帶著糖糖,姜嫻十個套子就套中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鴿,將套子和陷坑重新布置好她這才下山。
姜順德他們已經(jīng)起床,錢氏給糖糖換了一身衣裳,梳了半個雙丫髻,發(fā)尾編成兩個小辮子,綁上兩個紅絨花可愛極了。
“哇,這是誰家的小美女呀?”姜嫻喜笑顏開地逗糖糖玩。
糖糖臉頰一紅,嘴甜地回答:“是漂亮阿娘家的小美女?!?/p>
“吃過早飯了嗎?”姜嫻看著時辰,大牛哥差不多要來了。
因為貨物多,她昨天給陳大牛打過招呼,要用半天的驢車拉貨去均溪縣城往返一趟。
冬日里農(nóng)閑,陳大牛家驢車除了早上拉磨做豆腐,沒有大集基本上閑在家里,有姜嫻包車他還能賺不少。
錢氏給糖糖披著她昨兒個新做的兔毛披肩,笑道:“早吃完了,你爹給烙的雞蛋餅,還喝了一碗小米粥,這孩子好養(yǎng)活,一點也不挑食!不像是你小時候,雞蛋餅里撒點蔥花都不吃?!?/p>
姜嫻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心想兩輩子都愛吃蔥姜蒜,那有啥辦法,不喜歡那味道。
“娘,今天這些貨我瞅著能賣不少錢,你給我拿二十兩銀子就成,等回村了我直接去找里正置辦水田。”
“哦,行!”錢氏已經(jīng)準備好了五十兩的銀票,見姜嫻改口從懷中掏出兩張十兩的銀票遞給她:“你放里面的荷包里揣好了,別路上搞掉了?!?/p>
“知道了娘!”
錢氏扭頭一看糖糖,想到這兩天自己的身子骨突然硬朗起來,直接又拿出一張十兩的銀票遞給姜嫻。
“你從縣城回來的時候再買兩匹緞子,和五斤棉花,馬上除夕要到了,反正我在家也是閑著,就給你們娘倆一人做一件新襖子,別從成衣鋪子里買現(xiàn)成的,他們做的里料不好,針腳不平整穿著不舒服,棉花塞得也不夠充實?!?/p>
“行,那給你和爹也買一份,要做一家人就一起做,到時候麻煩娘了!”姜嫻直接拍板,她看不慣錢氏辛苦半天自己落不到一件新衣裳,莫名有種愧疚感。
反正手頭又不是沒錢,干啥沒苦硬吃!
錢氏雖然沒好氣的撇了撇嘴吐槽姜嫻敗家,可心底深處還是高興姜嫻這個女兒沒白養(yǎng)。
姜嫻這還真不是孝順,單純的看不慣所謂的爹媽天天自己吃不飽穿不暖的供著孩子用好的,等吵架的時候就會來句我啥也落不著,給你們?nèi)亲詈玫模@不純純沒苦硬吃的典型嘛!又不是沒那個條件,非要搞這一套讓子女愧疚干啥?
門口傳來驢叫聲,姜嫻將銀票揣好抱著糖糖就往屋外走。
姜順德喊了一嗓子:“閨女,是不是院門口這些東西都搬上驢車?”
“是的,爹!”
等她忙完弄好,姜順德已經(jīng)將昨天的獵物還有皮毛以及一背簍藥草裝好放車上,姜嫻抱著裹得嚴實的糖糖坐在最后頭。
陳大牛揚起鞭子抽打了一下,驢兒發(fā)出一聲哼叫,便往村口的官道上駛?cè)ァ?/p>
行駛到一半,迎面走來兩個婦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算計什么。
姜嫻只掃了一眼也沒在意,繼續(xù)逗糖糖玩,教她數(shù)一二三四五。
小王氏和趙氏就這樣與姜嫻擦肩而過,商量了一路的壞話要對付姜嫻,破壞這樁婚事。
陳大牛趕著驢車到村頭的時候還碰見了趙金娘。
趙金娘站在門口沖著陳大牛揮了揮手,腆著個笑臉上前塞給陳大牛個藥方單子,嗲聲嗲氣地說道:“大牛哥,是上城里去吧?能不能幫我去縣城的藥鋪里按照這個方子抓三服藥啊?”
說話間,趙金娘就開始從袖袋里掏銀子,也不管陳大牛答不答應(yīng),掏出二兩銀子放他手里,滿臉堆笑著說:“大牛哥,要是錢不夠你幫我墊一下,我回來再補給你啊,多的話就當是給你跑腿的錢了!”
本來一個村里,順道去城里幫抓一副藥是很正常的事。
但陳三癩子夫妻倆最近太招人恨了,尤其是他們棄養(yǎng)糖糖的事情,倒霉以后村里人都說糖糖的好福氣被陳三癩子家給弄丟了,陳大牛這又是被姜嫻花了三十文錢包了驢車一天,他滿臉為難不知道怎么拒絕。
一道清脆又響亮的聲音在后頭幽幽響起。
“不好意思啊,陳家嬸子,今天大牛哥的驢車被我承包了,你要想托他辦事得改天了呢,要不你給我十文錢,我?guī)湍戕k這個事也成!”
趙金娘這才注意到車子后頭瑟縮著的姜嫻和糖糖。
她眸色一沉,哼道:“我又沒拜托你辦事,你承包了大牛哥,就不許他上縣城里活動了嗎?”
陳大牛就坡下驢,點點頭道:“是啊,嫻丫頭要去好幾個地方,根本沒空給你跑藥鋪一趟,要是耽誤了嫻丫頭的事日后誰還敢找我陳大牛辦事啊,你要不你找別人問問。”
姜嫻補刀一句:“或者你給大牛哥十文錢也行,我到時候給他二十文錢,如此誰的事都不耽擱,不然我包的驢車進城,憑啥子要幫你辦事?。磕阏f是不是,陳家嬸子?”
趙金娘氣不打一處來,雙手叉腰就嚷嚷起來:“你個小賤皮子你喊誰嬸子呢?我只比你大十……額,我比你大不了多少,都是收養(yǎng)傻丫的人,你按理得喊我一聲大姐呢,哼,不就是有點錢牛氣什么!”
“第一,嬸子你比我大十五歲哩,十五歲都能生養(yǎng)了,我喊你一身嬸子不過分哈!第二,你棄養(yǎng)的孩子,我重新收養(yǎng),還是各論各的,什么按理不按理的要喊你大姐,咱們兩家可沒親戚關(guān)系。不過我確實要跟你說聲謝謝,把糖糖這么好的閨女讓出來,第三,我花錢承包的驢車,我想怎么使喚大牛哥就怎么使喚,你要想使喚他你也掏錢啊,你不掏錢你就是沒我牛!最后——”
姜嫻一把摟著糖糖,壞笑著指著趙金娘對著糖糖說:“乖閨女,阿娘是不是教你見人就要打招呼???”
糖糖雖然有些害怕發(fā)火的趙金娘,卻還是保持著鎮(zhèn)定點了點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認真:“嗯嗯!”
姜嫻咧嘴壞壞一笑:“那你是不是要和陳奶奶打一聲招呼呀?順便告訴陳奶奶占別人便宜是不對的哦!”
趙金娘聞言,一張老臉頓時氣成了豬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