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安然無恙,倒霉的便是裘光宗。
騎墻的祥符縣令見頂頭上司果然對王倫很支持,當然知道該如何處理。按律,裘光宗當處死刑。
放火罪在宋朝被視為十惡之一,是當時最嚴重的罪行之一。一旦有人被判定為放火,無論動機如何,都將面臨死刑的懲罰。
這是因為由于宋朝時期,隨著經濟的發展和人口的增長,城市中人口密度增大,火災成為了一個嚴峻的問題。因此,宋朝對放火行為采取了極其嚴厲的法律措施。
也正因為識得厲害,所以當第一次裘家莊被污蔑放火之時,不得不用酒坊來做交易。
這一次,王倫不準備放過他們。
酒坊沒了,裘家莊便沒有了能吸引他的籌碼。現在,便是他們想用三五萬兩銀子讓王倫松口,王倫也不會同意了。
王倫不松口,祥符縣令肯定要公正執法,他也不清楚王倫與滕府尹的關系會如此鐵。
當然,他也知道了王倫的身份,自然清楚其中的分量。
這讓裘家莊的幾兄弟很頭痛。
“大郎,祥符縣那邊確定沒辦法了?”幾天之間,裘朝奉原本白了許多的頭發變得花白。
代表裘家在官面上走動的老大裘建功搖搖頭:“孩兒把縣里的縣令、縣丞、主簿、縣尉都求遍了,都說王倫勢大。他不松口,縣里不敢枉法。任孩兒許以厚禮,這回都拒絕不迭!”
原本這些動作屢試不爽,但當更有后臺的人出現,是要錢還是要官,他們都有明智的選擇。
裘朝奉大慟道:“早知王倫那廝有如此背景,當初為何要惹他!總是三郎年少慕艾,不想遭此大難!”
明明是裘光宗見獵心喜、調戲花叢在先,卻被他弄成了富有詩意和情感色彩的表達,中國語言的表達可謂豐富多彩。
裘耀祖掌握著家里的生意,所以考慮問題的角度偏向于利益交換:“說不得讓孩兒親到安仁工坊向王倫低頭,便拼卻砸上十萬銀子也要讓他們改口!至不濟幫著他們再建一個酒坊,總要三哥平安脫身!”
放火燒別人家是重罪,但是燒自己的就不是。如果王倫肯松口,完全可以說裘家酒坊尚未過戶,那裘光宗便燒的是自家的產業。雖然不道德不合常情,但是不違法。
裘建功搖搖頭道:“你道我沒試過?王倫那廝根本不見人,反讓身邊人把我打出,聲稱多少錢都不能讓他改變初衷!”
裘立業大怒道:“這廝直如此無禮!某拼卻十萬兩銀子,卻不是送與他----鬼樊樓里多少殺手找不到?他敢傷我三弟,我便要他的命!”
裘朝奉喝叱道:“便是把王倫千刀萬剮,能抵得三郎性命?此時不宜再有閃失,只以救三郎為第一要務!”
裘耀祖想想道:“漕幫的人與殿前指揮使高俅關系極近,近日高俅剛晉升了禁軍太尉,莫不如求他出面?”
裘朝奉沉吟片刻便道:“不妥。先說文武殊途,滕府尹會不會賞臉且在兩說,光是滕府尹與那王倫的關系據說很不一般。我等去投滕府尹的門子,焉知王倫不去走動?若是被他將計就計拖延,等到三郎的案子報到提刑司,一切便都悔之晚矣!”
宋律,死刑案件于京師只需要“一復奏”,即開封府審判為死刑之后,即上報提刑司復核,確定為死刑之后在行刑前需報經皇帝核準即可。不像地方上的死刑案件要經過“三復奏”等復雜的流程,或有反覆的空間。
因為開封府距離皇城太近,級別又高。真正由開封府堅持要判的案件,提刑司基本上不會駁回。像裘光宗放火這種人證事實俱在的案件,真到了提刑司復審的環節,想扳回來就相當困難了。
再黑暗再枉法,對明面上的規則還是要遵守的,何況滕府尹也非等閑之人。
所以給裘家應變的時間有限。
裘耀祖想想道:“孩兒在東京時無意聽到,這王倫手下最能打的那個護院叫武松的,似乎牽扯到一樁刺殺朝廷官員大案中。原來是蔡太師的侄孫年前被刺,這武松很有嫌疑,并且王倫還有窩藏的可能。只是因為武松臨機逃了,這才讓開封府那邊駁了蔡府的意見。依孩兒想,蔡太師那邊丟了面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要不孩兒試著走蔡府的路子看看?”
裘朝奉聞言大喜:“竟有如此事?太好不過!若能交上蔡府救回我兒,便花去二三十萬銀子也不打緊,強似每年打點祥符縣那幫喂不飽不頂用的腌臜!若是能抓了王倫、把安仁工坊收入殻中就更好了!聽說那工坊能造肥皂,卻不是個搖錢樹?”
果然是懷璧其罪。王倫根本不知道他的家底已經被人在身后盯上,或者根本沒空理會,因為他的面前已經有了更強硬的盯家底者。
滕府尹。
“山水郎貴人多忘事,某只以為年前答應某的事被置之腦后了…”他看著坐在客坐的王倫,笑容滿面。
王倫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事,既然來見他,當然已經做了準備。
“直閣說笑了,小可雖是一介書生,卻也講究一諾千金。衙內入伙聚義商社之事,其實年前便在籌備,只可惜被那裘家莊仗勢連攪了兩場,耽誤了一段。只要酒坊無憂,小可便把花露水與燒酒利潤的兩成送與衙內零花。”
王倫提起此事心在滴血。花露水倒罷了,在東京已經極度商業化的化妝品行業里殺出一條路問題不大,但最終能走到哪一步真不好說。但燒酒經過考證,真是個搖錢樹。
未來的發展絕對比肥皂香皂強上許多。
只是經過與裘家莊交手,王倫對大宋的社會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若沒有過硬的關系,想安穩掙錢幾乎是不現實的。
先不說安仁工坊那塊地。李師師一句話的事,甚至都不用出面,只派個隨身丫環紅玉就一路綠燈,價格對自己來說極“公道”。
聚義商社其實在運行中也遇到一些黑的白的掣肘,但聽說是滕府尹的關系,后來都漸漸銷聲匿跡了,連收稅的衙役上門都賠著小心,稅率還是極規矩的三十抽一,絕無吃拿卡要之惡行。
要不是深知其中三味,絕對會認為是吏治嚴明的漢唐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