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上梁山 第48章 動員大會

其實有此想法的不止王倫一個。這年頭，除非真的是在詩詞方面很牛逼的人物，否則大家還是愿意早一點見見閻婆惜、孫三四等大家才是正理。兩個蜚聲開封府的妙人兒，肯定比這幾位老夫子有趣多了，恐怕這也是結(jié)社要在青樓里舉辦的原因之一：能吸引人、造大動靜。

當(dāng)然，場面上的事，中國人都是個中老手，沒有人傻得現(xiàn)放著附庸風(fēng)雅的事不做而去在這時候問候兩位大家，雖然他們眼睛都在直勾勾地不停尋人。

“諸位都知道，數(shù)十年間，我們‘同文社’都技壓‘嚶鳴社’一頭。但自從對方加盟了美成先生之后便聲威大震，連續(xù)五年奪走‘金明大賽’冠軍，彼以一人之力連挫我社，誠憾事也！”

“金明大賽”顧名思義，是在金明池上進行的一場文人間的角逐。這是開封最著名的皇家園林，每年的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對市民開放，屆時無論是皇宮貴族、文人大臣，還是市井細民、販夫走卒，都會爭相出動，到金明池嬉戲游玩，一覽其風(fēng)采。

作為文化人，難免會有以詩會友的場景。寫的好的詩詞，組織者便集中選拔一百首上佳之作、然后刊登成冊，謂之“金明雅集”，為時人傳唱。

入選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由于宋朝入仕正途之路只有進士一途，考中舉人但考不取進士除了薦舉、特奏名和廣南攝官無他路。

但是特奏名不好弄。“國朝進士累舉不第者，限年許赴特奏名，號為恩科。”大凡宋朝舉人能多次參加省試，就有可能享受特奏名的優(yōu)惠，作為入仕之途。但舉人要享受特奏名待遇，需要熬上幾十年。宋太宗開寶三年第一次錄取特奏名，條件是“進士、諸科十五舉以上”。

從開寶三年回溯十五舉，那還是35年前的后唐清泰時期…

而廣南攝官也是有條件的，除了要克服兩廣地區(qū)惡劣的自然條件等，落第士子想考選“攝官”還得和當(dāng)?shù)亍耙蛱囟餮a授無品散官之人”競爭。在基層任職三至六年后，才有機會轉(zhuǎn)正。

最好的途徑是找到朝廷重臣名士的推薦，那么風(fēng)雅范十足的《金明雅集》就是一塊很充實的敲門磚。

所以，無數(shù)才子、士子都為自己能在雅集上露面而絞盡腦汁。“同文社”、“嚶鳴社”等其實都是在這種背景下產(chǎn)生的，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風(fēng)氣。

除此之外，登上雅集還有一個現(xiàn)實的好處，那就是可以在同期舉辦的“評花榜”的選舉中有投票權(quán)。每首詩詞的作者擁有一張投票權(quán)，謂之“薦書”，當(dāng)期最佳名妓便以票數(shù)多寡而定。

從宋朝開始，青樓中便開始有了“評花榜”的活動。所謂“評花榜”，有的是用各類名花來品評比擬名妓，評選出“花魁”；有的則干脆模仿科舉考試的功名頭銜來排列名妓等次，也分一、二、三甲，一甲三名自然便是“狀元”、“榜眼”、“探花”。

這也許正是那些在科考中失意的士人，借機對科場和官場**的一種挪揄與嘲諷吧。

聽說金明池上的“評花榜”也是一大熱鬧景觀，評選之日，當(dāng)?shù)馗髑鄻侵械拿舜虬绲没ㄖφ姓梗瑺幭喔皶瑘雒娣浅狒[，圍觀者往往成千上萬。風(fēng)流才子與名妓匯于一堂，邊飲酒行吟，邊品題高下，題寫詩詞或評語。

評寫完畢，當(dāng)場唱名公布。青樓女子一旦“中榜”，便會“身價倍增”，鄭重其事，場面隆重，這種畸形的選美活動比后世的選美還要熱鬧。

礬樓頭牌李師師、趙元奴、封宜奴、楊總惜等就是這樣走紅的，麗香院的閻婆惜、孫三四也是如此。她們的名聲與才子們的文筆同起落，所以為了拉票，各家都使了渾身解數(shù)。

考慮到東京近萬家青樓，對于這一百票的競爭是很強的。所以登上雅集的作者名利雙收是無疑的，像柳永一樣吃某家也不是不可能。

為了入圍，單打獨斗是不好的，群策群力才能做出好的作品，入社便成為很時髦的東西。

比如現(xiàn)在。

當(dāng)“同文七賢”的那位侃侃而談時，旁邊便有知情人說：“那位周邦彥憑一人之力連年挫敗‘同文社’，也是了得的。這次有賀梅子坐鎮(zhèn)，倒會是好一番龍爭虎斗----賀、周齊名，而且賀還排在周之上么。”

于是有人附和：“清真居士以格律著稱，賀梅子兼具蘇、柳之長，二人確是對手！”

他的話獲得眾人認可，更有人算一筆數(shù)學(xué)賬：“再有小坡先生加盟，以二勝一，這次穩(wěn)操勝券了。”

“不然”，有人潑冷水：“賬不是這么算的----小坡先生以文見長，于詩詞一道卻與東坡先生有天壤之別，止取名耳。而賀梅子才情雖然動人，青樓鴛夢之道卻不如美成，我看‘同文七賢’想借他們之名氣壓‘嚶鳴社’，有點玄。”

也有人往積極的一面想：“不過若非賀梅子，天底下能蓋過清真居士的人只怕難尋！麗香院和同文社下血本找他坐鎮(zhèn)，也是有眼力的。”

于是大家都點頭。

宋初，婉約派詞人大行其道，以柳永為首進行全面革新，由花間詞派脫胎出婉約派，可為第一個里程碑。

蘇軾提高了詞的藝術(shù)品位和文學(xué)地位，強化了詞的文學(xué)性，弱化了詞的音樂性，使詞從音樂的附屬品轉(zhuǎn)變?yōu)橐环N與詩具有同等地位的獨立的抒情文體，從根本上改變了詞史的發(fā)展方向，使宋詞進入鼎盛時期，也創(chuàng)建了另一重要派別“豪放派”，成為第二個里程碑。

蘇軾去世后，他的直系親屬，包括徒弟們，均沒有繼承豪放派遺風(fēng)。被譽為“蘇門四學(xué)士”的黃庭堅、晁補之、張耒、秦觀，“蘇門后四學(xué)士”的李格非、廖正一、董榮、李喜，這8人全部投入到了婉約派的懷抱中。李格非的女兒李清照，更是成為婉約派的代表人物。

不要以為李清照那首《夏日絕句》中有“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之句，便能證明此女豪放才氣并不輸于蘇軾。可翻遍李清照所有詩句，除此之外，仍舊是“莫道不**，人比黃花瘦”影響最大。李清照甚至還用一句“然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xié)音律”，來譏諷他這位師爺。

無他，因為豪放詞很多時候確實不是用來唱的，或者說唱不好。

因為那個時代能讓詩詞傳唱的，最多的出自青樓歌妓，但是豪放詞不好唱，因為不應(yīng)景----來青樓的，都愿意軟玉偎香，誰還想著慷慨激昂？有病么。

俞文豹在《歷代詩余引吹劍錄》談到一個故事，提到蘇東坡有一次在玉堂日，有一幕士善歌，東坡因問曰： “我詞何如柳七（即柳永）？”幕士對曰：“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郎，執(zhí)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學(xué)士詞，須關(guān)西大漢、銅琵琶、鐵棹板，唱‘大江東去’。”東坡為之絕倒。

北宋末年，特別是哲宗、徽宗時期，因為元佑黨爭導(dǎo)致詞壇一片蕭條，而周邦彥異軍突起，以格律謹嚴著稱，婉約派重震山河，他也因此為宋詞第三個里程碑。

周邦彥字美成，號清真居士。

因為他精通音律，語言又曲麗精雅，所以他的詞適合傳唱，尤為青樓所喜。所以盡管賀鑄的詞作也很優(yōu)秀，但在傳唱度上，他不如周邦彥。

東京名妓李師師慕其名聲，鼓動礬樓與“嚶鳴社”花大價錢聘其為長駐。有名家作詞，有名妓傳唱，此一結(jié)果是礬樓名聲如日中天、“嚶鳴社”也成為后起之秀直追“同文社”。

麗香院位于南城，以國子監(jiān)的那幫文人為主要服務(wù)對象，雖然比之北城的礬樓要遜色一籌，好在與“同文社”只一墻之隔。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在窮酸書生眼里，這里的姑娘已經(jīng)是天仙般的存在了。要不是想借礬樓的李師師名利雙收，劉高和王倫昨天晚上去的應(yīng)該就會是麗香院的。

才子佳人，遂成風(fēng)月，這也是麗香院賴以生存的基礎(chǔ)。現(xiàn)在“同文社”產(chǎn)出質(zhì)量不足，新詞都是從礬樓那里出來，無怪它們急了。

今晚就是“同文社”與麗香院共同舉辦的狙擊動員大會。

好不容易結(jié)束廢話進入“正題”時，王倫已酣睡。好在他一向睡覺時安穩(wěn)，倒不虞有突兀酣睡之聲。

“…為此，我們請來閻婆惜、孫三四兩位姑娘為詞社開社壯行。相信有賀梅子先生和有小坡先生坐鎮(zhèn)于此，有名士佳人，定不讓清真居士專美于前，亦是我同文社與麗香院不世之遇。即日起至立冬，與社同仁將共同評點出百首名作，刊以成冊…若是諸位沒有意見，我們就商討下細則…”

口沫橫飛中，不止一人昏昏欲睡。這老夫子，很多人來這里可不是聽這些沒營養(yǎng)的東西，快些進入正題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