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此時的付墨生無心喜悅,經(jīng)過兩側(cè)栽滿青竹的院中石路,而后左轉(zhuǎn),入了那間東朝向的房屋。
付墨生轉(zhuǎn)身欲掩門,目光不經(jīng)意朝右上方閣樓茶肆瞥了瞥。心想還是算了,師尊修為通圣,他若有心,這學(xué)宮又有何事能瞞得過他?
“師弟似乎有心事?”齊槐挨著竹制的方桌落座。
付墨生心底苦笑。
你瞧,果然連師兄都瞞不住。
他也不再藏掖,畢竟齊槐師兄對他一直都是坦坦蕩蕩,君子作風(fēng)。
他坐在師兄對面,手中無字書攤放身前,沉默片刻說道,“不瞞師兄,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是想不明白師尊為何收我為徒?!?/p>
齊槐也曾想過這個問題。
很多次。
他也曾問過師尊,卻只得到了一個這樣的答案。
“你的師祖,我的師父,學(xué)宮的創(chuàng)建者,也曾是一位魔修。故而為師想在有生之年,收一名魔修作為關(guān)門弟子。”
齊槐聽到這個答案時,極為詫異。
他與師尊都是清凈觀禪修跟腳,原以為師祖理所應(yīng)當(dāng)也是如此。卻不曾想,師祖竟是熒惑觀魔修?大道十四觀的衣缽傳承,還可以跨越修行跟腳?
“這有什么稀奇的?”師尊說道,“大道跟腳的差異,體現(xiàn)在清濁氣,以及后來的衍氣術(shù),蘊氣訣,乃至后來的神照術(shù)上有所區(qū)別。再深層次,無非影響修行者的個人追求,內(nèi)心本性,處事抉擇。而這些,都與境界無關(guān)?!?/p>
齊槐被一語點透。
的確,天地之氣有清濁之分,書卷氣,清凈氣,紫薇氣,名劍氣,真元氣,縱橫氣,時令氣,是為清氣?;煦鐨?,熒惑氣,幽冥氣,非常氣,神衍氣,偃甲氣,銅臭氣,是為濁氣。
然而清濁之別,跟腳之異,無外乎影響后續(xù)修行所需的外在神通衍氣術(shù),內(nèi)在功法蘊氣訣,或者是神景境時所領(lǐng)悟的神照術(shù)。而這些,正是鴻都學(xué)宮從不缺少的東西。
即使師徒不對路,也并不妨礙修行。
因為十四觀修行境界和過程,本就是相同的。
破冥領(lǐng)悟清濁氣??嗪O淳汅w魄,加固修為。而后筑靈臺,開龍門,搭建天地橋,登橋見神景,入紫府,成就仙尊,再到準(zhǔn)圣真圣。
并無例外。
何況學(xué)宮內(nèi)院素來有句話叫做,師父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
至于為人處世,自身追求之道,本就因人而異。是誰說刻板老頑固就不能收徒狡猾機靈兒?
齊槐便是由此被說服了。
他將師尊的話,一字不改傳達。
“可為何選我呢?”付墨生即使能夠接受這種說辭,還是不甚理解。學(xué)宮熒惑觀魔修雖為數(shù)不多,卻也是有的。為何挑來揀去,選擇了自己這個剛?cè)肷降男律?/p>
“師尊說投緣,并非胡言亂語。我猜想你身上,或者你的身世過往,應(yīng)與師尊有因果或緣法的牽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所以你的疑惑,應(yīng)該從自身尋找解答?!?/p>
清凈觀有緣法之說,齊槐對此也是深信不疑。
他也知師尊脾性,不輕易收徒。故而數(shù)千載,才于晚年收了自己這么一位傳人。
付墨生不再言語。
如果說因緣際會,那這份‘緣法’,只能來自于體內(nèi)被封印的那尊天魔了。
所以師尊才會問那句,‘再世為人的感覺如何’。
算是徹底弄清了心中疑問。付墨生又拿起那部無字書,左翻右看,毫無眉目。
齊槐這時笑道,“無字書又名無字謁,是化用禪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說法,你可以理解為是咱們這一門派,不向外傳的世間絕學(xué)?!?/p>
“該怎么修煉呢?”
“看?!?/p>
“看?”
“是的。書,自然是用來看的?!?/p>
付墨生啞口無言,心想這無字書莫不是要立地頓悟才能有所得?也太玄幻了些……就沒有一些心法,口訣之類的?
齊槐見付墨生哭笑不得,仿若能聽其心聲言語似得,回道,“入門口訣也是有的?!?/p>
于是齊槐傳授了付墨生一段口訣。
這段口訣,整個鴻都學(xué)宮除了師尊之外,只有他知道并記得。但他也只是記得而已,因為至今為止,他也沒能從口訣中悟出什么驚天神通。
他不認為是自己天分不足,可能是不具緣法。
只聽齊槐述道,“千古文章傳世,輪回縫里索求,真武何懼登高樓,算盡滿天星斗。神魔皆為人性,冥異亙古不休,鴻蒙生來天地壽,山河一塊銅臭。丹成人間如意,一劍萬法俱愁,縱橫巧言殺王侯,春來衣食豐厚?!?/p>
付墨生默默記下,細細品味。
他發(fā)現(xiàn)這段口訣中,每一句都提及了大道十四觀。
千古文章傳世,是書卷觀。輪回縫里所求,是指清凈觀。
真武何懼登高樓,算盡滿天星斗。分別是說真元觀武夫,偃甲觀偃修。
神魔皆為人性,冥異亙古不休。神魔冥異,四邪修。
鴻蒙生來天地壽,是指傳聞與天地同壽的妖祖鴻蒙。
山河一塊銅臭,是銅臭觀商修。
丹成人間如意,一劍萬法俱愁。道修與劍修。
最后一句,是縱橫觀辨修與時令觀農(nóng)修。
“與其說是入門口訣,不如說是修行總綱更為合適?”付墨生說道,“可就算是修行總綱,也未免太過豪橫了些。十四觀盡收其中,口氣之大,聞所未聞。”
齊槐笑而不語。
初聽時,他也是有此體會。奈何師尊不愿過多提及,只好將疑慮壓在心底。或許日后時機成熟,自能領(lǐng)悟。
這一等,便是許多年。
此刻他有種感覺,或許無字書等待的真正有緣人,是付師弟也說不準(zhǔn)。
“無字書,或許只能是超越言語的頓悟,又或是需要在特定的情景之中,結(jié)合某些輔助之物才能有所得??傊乙舱f不清,師弟只需記得,修行求成,不急于當(dāng)下即可?!?/p>
付墨生點了點頭。
他眼下的當(dāng)務(wù)之急并非是這無字書,而是《天子望氣術(shù)》和《天魔亂舞》,并且要為靈臺之上開龍門而做準(zhǔn)備。
將無字書收入須彌鐲后,付墨生執(zhí)以守心禮。
齊槐臨走前交代了句,“三日后葉撼山會離開學(xué)宮,他希望臨走前不留遺憾。故而邀我在林中演道臺比試一場。我答應(yīng)了。付師弟屆時如無要緊事,希望能來觀戰(zhàn)。這對你日后修行之路,會大有裨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