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99個反派人格 第二十章 小丑

街道車聲、喇叭聲、人聲之中，陳數(shù)沒有打車，心情低沉灰暗的走在街邊。

不知過了多久，手里捏著的手機響了起來。

還沒等陳數(shù)開口，莫文英疲倦的聲音先一步傳來：“我很抱歉，去晚了一步，我們的人趕到他出租屋的時候，你朋友已經(jīng)倒在血泊里，應該是那群灰狗干的。”

陳數(shù)顫了一下，捏緊了電話，像是在忍著什么，艱難的擠出一聲：“他怎么樣了？”

“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現(xiàn)在搶救過來了……只是。”莫文英在電話里猶豫了片刻，“只是頭部受了很嚴重的創(chuàng)傷，那群灰狗拿捏的很準……醫(yī)生說醒過來幾率很小，大概率是植物人了。”

陳數(shù)眼眶此時紅了起來，死死的握著手機，他目光之中布滿血絲，牙縫里才擠出聲音。

“你們不是很有能耐嗎？你們連一個普通人都保護不好！”

他聲音越來越大。

“還是說你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你們?yōu)槭裁匆獎h除新聞？！內(nèi)容是不是事實？你們留著禍害做什么！！”

“回答我啊！”

那邊，女人在電話里沉默了一陣：“對不起。”

陳數(shù)握著手機，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緊咬的牙關張合，他望著過往來去的行人，沉默了片刻，放緩了語氣，聲音低啞。

“他在哪家醫(yī)院？”

“市醫(yī)院，第二住院部四樓。”

掛上電話，陳數(shù)立即打了一輛車趕往市醫(yī)院。

他匆匆第二住院部四樓，目光不斷掃過病房號，終于看到五十二床，正好有兩個護士推著小推車出來。

“這么年輕真是可惜了，聽說父母還在趕來的路上，不知道傷心成什么樣子。”

“唉，遇到惡勢力尋仇，那些人真該千刀萬剮。”

“誰說不是。”

兩人去了下一間病房，陳數(shù)伸手握住門把，遲疑了片刻，緩緩推開，走進了五十二床的病房。

門扇又輕輕關上，陳數(shù)來到床前，安靜的坐到了床邊的看護椅上，看著病床上躺著的身影，他聲音有些哽咽。

“老姜，叫你別犯傻，怎么就不聽呢！現(xiàn)在好了，變成這個樣子。”

看著病床上戴著氧氣罩的姜琦，陳數(shù)雙手搓了搓臉，像是在盡量壓制什么，“不過這樣也挺好，安安靜靜的躺著，真讓人羨慕。”

過了會兒，他放下雙手，去拿床頭柜上的蘋果和水果刀，輕輕的削著皮，語氣漸漸變得異常。

“跟你說，前段時間你離校的時候，有個劇組還找我拍戲，演大反派呢，結(jié)果處處被人刁難……呵呵，養(yǎng)父母也死了，喜歡的女孩也不在了，就連雙親是誰都不知道……我活的是不是很失敗？”

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就像平時一樣語氣輕快的聊天。

陳數(shù)精神有些不太穩(wěn)定。

“真羨慕你，至少還有父母在的。對了，你覺得我天天都在笑，是不是覺得我很開心？其實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很短暫，就是和小月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其他時候就從沒有開心過。”

“小月說出門在外，一定要保持微笑，這樣才會好過一點。”

“她是一個好姑娘，你也是一個好兄弟。”

猩紅的果皮一段接著一段的下墜，他手上的刀沒停下，偶爾抬起臉，仍舊是笑吟吟的表情，看著昏迷的好兄弟。

“……老姜，你有沒有覺得，只要不合群，別人看你的眼光，就像看一個異類？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游樂場里的小丑，每天都在用微笑討好別人。”

“他們呢，也總以為我們就該默默的承受這一切，聽他們的話，讓我們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實這些人，是在擔心我們變成瘋狂的野獸，你說對不對？”

最后一段蘋果皮掉進垃圾桶里，陳數(shù)扯了一張衛(wèi)生紙鋪在床頭柜上，將削好的蘋果放在上面。

“明明我生病了，很嚴重，但他們就很希望我的病是假裝的，這樣他們就高枕無憂了。”

陳數(shù)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不知是不是情緒波動，頭痛忽然襲來，他想要去找奶糖，手在兜里摸了一空。

“呃……”

他疼的咬牙縮成一團，捂著腦袋遠離病床，跌跌撞撞的坐到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第二次車禍腦袋受創(chuàng)，這次的痛感比之前更加劇烈，幾乎到達難以忍受的地步，像是有人拿針在腦髓上穿刺。

痛覺幾乎讓他感知正在消失，身體失去控制一般倒在了地上。

黑暗涌進眸底，與地面平齊的視野之中，只看到護士邁著白色的鞋子跑進病房。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漸漸有些模糊不清，感覺不曾恢復真正的清醒，處于半醒半睡的狀態(tài)，身體輕飄飄的像是被人挪動著。

隱約還有破碎的話語。

“再做一個核磁共振！”

“誰是病人家屬！”

“我叫吳陽……我……就當我是他家屬吧。”

“病人頭部有塊陰影，做好心理準備！”

……

在說我嗎？

吳陽……吳陽怎么成我家屬了？

腦袋里的疼痛還在持續(xù)，但沒有之前那么強烈了，模糊的思維此刻終于漸漸凝聚起來，等到清醒過來，陳數(shù)睜開雙眼，病房已經(jīng)換了，床鋪兩邊插滿了放滿了各種儀器，身上也纏繞了許多管子。

外面還是白天，但沒有陽光，天空陰沉沉，像是有一場暴雨要落下來。

視線回正，吳陽趴在床邊，腦袋纏裹了幾圈繃帶，胡子邋遢，似乎察覺到病床上的人醒了，揉著眼眶坐直。

“怎么樣？感覺還疼嗎？”

“我昏迷了幾個小時？”陳數(shù)強撐著不適坐起身，一旁的吳陽揉著眉心：“什么幾個小時，你昏迷了兩天。”

“你怎么在這兒？”

“我前天辦理出院……正好碰上你被抬出病房。”之前在青瑤山公墓，吳陽比陳數(shù)傷的重，到現(xiàn)在才出院，沒想到又如此巧合的碰到一起。

兩人沉默下來，片刻吳陽率先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昨天下午的時候，你電話響了，你又昏迷就替你接了，是劇組的電話，說你的角色已經(jīng)找到更適合的演員……”

他抿了抿嘴將話停下來，轉(zhuǎn)身去拿了塑料袋里的紙碗，里面是稀飯還是溫的，語氣故作輕松：“趙靜幫我買上來的，既然你醒了，你先吃幾口，填填肚子。”

說著，吳陽將那碗稀飯放到床頭柜上。

吳陽看著陳數(shù)那張麻木的臉，坐到床邊寬慰：“陳數(shù)，你心里別難過，這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你那朋友肯定會醒過來，那些兇手也會受到法律制裁，你現(xiàn)在好好養(yǎng)病。”

他看到陳數(shù)的時候，已經(jīng)從醫(yī)生那了解到姜琦的情況。

病床上，陳數(shù)靜靜的看著被褥上的手機，眼睛一眨不眨，壓抑著情緒，緩緩張了張嘴。

“老姜是個很好的人……很值得交的朋友，他心里有正義，還講義氣，他那么的努力，為什么會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吳陽垂下臉，握緊了拳頭，他做為警察聽到這番話，心里是說不出的羞愧。

陳數(shù)靠著床頭埋著臉，過了好一陣，他聲音低低的問道。

“吳隊長……我腦子里是不是長了腫瘤？”

聽到這話，吳陽猛地抬起臉。

“你……你怎么知道？”

“我模模糊糊的時候，聽到醫(yī)生說，我腦袋里有個地方有陰影……加上我時常頭痛，不難猜到的。”

吳陽抿緊了嘴唇，他偌大一個男人，聽到陳數(shù)幾乎沒有生氣的話，鼻子也有些發(fā)酸，原本這事他想瞞下來的。

他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色，吸了口氣。

“你的主治醫(yī)生說，是一個惡性腫瘤……不做手術(shù)的話，最多三五年，少的話只有幾個月。如果做手術(shù)，成功幾率也只有百分之十五，還會傷到頭……”

吳陽看到病床上沉默的身影顫了一下，他便說不下去了。

片刻，陳數(shù)慢慢抬起臉，眼眶紅紅的，忽地朝他笑了一下。

“突然想吃烤紅薯了，小時候最喜歡和小月偷偷在地里挖的紅薯烤來吃。”

“醫(yī)院門口外有賣的，我下去幫你買，快先喝點粥。”

吳陽點點頭，過去開門，隨后關門。

病房里安靜下來，陳數(shù)看向裊繞熱氣的紙碗，端到顫抖的手中，他捏著塑料勺子慢慢舀了一勺喝進嘴里。

眼眶濕潤起來。

風吹著外面的樹梢輕搖，沙沙的聲響，好似耳邊多了過往的聲音。

“陳數(shù)哥！”青春靚麗的少女走在田間的小路上，甩著手里狗尾巴草，還有一搖一晃的辮子。

還留著長發(fā)的好兄弟在夜色里舉起啤酒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為我們的理想干杯！”

小巷子里，他抱過來，輕輕拍著陳數(shù)的后背。

“以后你要罩著我！”

“我兄弟這么厲害，我能橫著走！”

那天得奶茶店里坐著兩人，有著傷人的話。

“……我就是看他可憐。”

“陳數(shù)，你考上大學又怎么樣，還不如早點進廠！”上大學離家前，養(yǎng)母惡毒的咒罵著。

“異能者瞧不上普通人，這就是里世界。”

“我姜大記者，要揭開黑暗，這就是我的理想！”

“……你個人能力再厲害，也比不過一個利益集團……”

“……不做手術(shù)的話，最多三五年，少的話還有幾個月。如果做手術(shù)，成功幾率也只有百分之十五，還會傷到頭……”

最后的聲音在這里停住，仿佛崩斷了一切。

‘我應該快死了吧……’

他坐在病床上，一口一口用力的吃著粥水，濕紅的眼睛里，淚水無聲的溢了出來。

吧嗒……

吧嗒……

一顆顆淚水從臉頰滾落，滴進碗里，又被勺子舀著，混在稀粥里一起吃進口中用力咀嚼。

勺子啪咔一聲咬斷。

陳數(shù)停下咀嚼吐出勺子，低著頭抽泣著，忽然變成‘呵呵’的輕笑，他臉上還掛著淚水，神經(jīng)質(zhì)一般的笑聲越來越大響徹病房。

“哈哈哈——”

他整個身體向后仰倒靠在墻壁，脖頸青筋暴起，仿佛笑聲是從腹腔撕裂而出。

“我……活得真像一個小丑啊。”

陰沉的天色、白瓦瓦的燈光下，陳數(shù)的病床前多了一個人影。

他嘴角向兩側(cè)撕裂，露出猩紅牙齦與參差的黃牙，整張臉被蒼白的油彩覆蓋，顴骨處泛著病態(tài)的青灰，汗水與血漬在皺紋溝壑中蜿蜒，將小丑妝暈染成污濁的淚痕。

那張小丑的臉湊到陳數(shù)耳邊，猶如魔鬼的呢喃：“是的，我們都是小丑，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笑聲漸漸停下，陳數(shù)呆滯的望著天花板，輕柔的摩挲胸口的吊墜。

“是啊……我好像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

吳陽拿著剛買的烤紅薯走出電梯，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趙靜，兩人唏噓著那個年輕人的遭遇，走到病房門前，又換上輕松的表情。

“陳數(shù)，烤紅薯買……”

他推開門，聲音戛然而止，病房里空蕩蕩的，哪里還有陳數(shù)的身影，只剩敞開的窗戶前，簾子隨風輕柔的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