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瀚海，張志強的每道指示都要經(jīng)過兩到三個環(huán)節(jié)才能傳達(dá)到基層頭目手中，這是他給自己布下的一道保護網(wǎng)。

他的住處更是神秘，除了嘎南別墅外，還在納市各處設(shè)有三四個落腳點。

除了趙國，幾乎沒人能準(zhǔn)確掌握他的行蹤，就連王海這樣的重臣，想見他一面也要費盡周折。

接到趙國電話時，楊鳴特意換上一套深灰色的休閑西裝。

他獨自在滄西沙場等待，直到一輛低調(diào)的別克商務(wù)車無聲地停在他面前。

半小時后，車子駛?cè)敫履辖紖^(qū)的一處園林式莊園。

趙國帶著楊鳴穿過曲徑通幽的小路，來到一間茶室。

推門而入，屋內(nèi)只有一張紅木大板茶桌，張志強正安坐其后，專注地烹茶。

陽光透過雕花木窗灑進(jìn)來，茶桌上各式茶具一應(yīng)俱全。

紫砂壺、白瓷杯、竹制茶盤，還有一套完整的功夫茶具。

茶桌一角擺著一個古樸的銀質(zhì)小爐，爐上銅壺里的山泉水正冒著裊裊熱氣。

張志強穿著件質(zhì)地考究的米色亞麻襯衫，動作優(yōu)雅地將沸水注入紫砂壺中燙壺。

水汽升騰間，他取出一小撮普洱，放入溫?zé)岬穆勏惚小?/p>

輕輕晃動，茶葉的香氣在室內(nèi)彌漫。

他將燙過的茶壺瀝干，把茶葉放入其中。

重新注水，動作輕柔，水線均勻。

熱水沖擊茶葉的聲音清脆悅耳，在安靜的茶室內(nèi)格外清晰。

第一泡茶湯很快倒出，張志強并不著急品嘗，而是將茶水倒入公道杯，又繼續(xù)注水。

直到第三泡，他才開始將茶水分注到兩個白瓷杯中。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強哥。”楊鳴輕聲喚道。

張志強這才緩緩抬頭，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指了指對面的蒲團：“過來坐。”

楊鳴走過去，正襟危坐。

茶香在室內(nèi)氤氳，陽光下能看到細(xì)小的塵埃在空氣中悠然舞動。

“嘗嘗。”張志強捧起一只白玉般的建盞，輕輕放在楊鳴面前。

茶湯呈現(xiàn)琥珀色，熱氣裊裊升起，在陽光下形成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水霧。

楊鳴雙手恭敬地捧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綿柔，帶著一股獨特的蜜韻，回味中還隱約有一絲果香，讓人回味無窮。

“感覺如何？”張志強眼神溫和。

“很好喝……”楊鳴由衷地說。

“知道這是什么茶嗎？”張志強一邊問，一邊又開始新一輪的泡茶。

楊鳴略作思考：“普洱？”

“嗯，老班章。”張志強點頭，手中動作不停，“茶道有句老話，紅酒論酒莊，普洱講山頭。普洱茶因地理環(huán)境不同，口感各異。每個山頭的茶都有其獨特之處，老班章產(chǎn)于勐海高山村寨，是普洱中的翹楚。”

他將熱水注入紫砂壺，繼續(xù)道：“那里的茶樹多數(shù)有幾百年樹齡，每年春茶產(chǎn)量不過十噸。老班章最令人神往的是它獨特的‘班章味’，那種如蜜般的韻香，別的茶葉根本無法企及。”

張志強將新泡好的茶分注到兩個茶盞中：“它的香氣特別持久，茶湯、葉底、杯底都能聞到。即便茶水倒盡，過很久后空杯中依然留有余香。”

“這茶一定很貴吧？”楊鳴被勾起了濃厚興趣。

“現(xiàn)在有錢也未必能買到。”張志強笑道，“高山村的村長和我有些交情，每年都會給我留些。不過我平日很少喝，大多用來送人。”

楊鳴又抿了一口，這次似乎真的品出了那份獨特韻味，茶香在口中久久不散。

“聽說你是從北方跑來的？”張志強突然話鋒一轉(zhuǎn)。

“是。”楊鳴點頭承認(rèn)。

“為什么選擇來納市？”

楊鳴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說：“本想從這里偷渡去緬甸……”

“后來為什么沒去？”

“遇到了朱經(jīng)理，他介紹我去了嘎南倉庫。”

“朱波這些年確實給公司找了不少人才。”張志強點點頭，“你進(jìn)瀚海多久了？”

“一年多。”

“一年多就替公司辦了這么多事，看來你很想出人頭地？”

楊鳴抿了抿嘴：“我想光明正大地回老家。”

“現(xiàn)在難道不能？”張志強笑問。

“我得罪的人在那邊勢力很大……”楊鳴搖頭，“而且有些賬，我還要找他們算清楚。”

張志強意味深長地點頭：“年輕好啊，充滿各種可能。當(dāng)年我和你一樣，只是沒有瀚海這樣的靠山。”

陽光漸斜，茶香依舊。

“你知道今天我為什么找你來嗎？”張志強一邊給楊鳴續(xù)上熱茶，一邊問道。

茶水落入杯中，發(fā)出輕微的水聲。

楊鳴看著面前裊裊升起的茶霧，心里暗自思忖。

來之前，他以為是因為這段時間的表現(xiàn)得到了賞識，但現(xiàn)在看來并非如此。

張志強的聲音忽然柔和下來：“小靜是我唯一的妹妹，從小我就不想她出任何意外。”

他輕輕放下茶壺：“她告訴我，這次要不是有你在，后果不堪設(shè)想。所以今天找你來，是要當(dāng)面謝謝你。”

陽光透過窗欞，在張志強臉上投下細(xì)碎的光影，映出他眼中罕見的溫情。

“強哥言重了，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楊鳴連忙說道，有些受寵若驚。

“這世上啊，”張志強輕笑著搖頭，“沒有什么事是誰應(yīng)該做的。你護住了小靜，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不能小氣。”

他停頓了一下：“等這次的事情過去，我打算給你一些瀚海的股份。”

楊鳴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

瀚海的核心股份意味著什么，他再清楚不過。

就連朱波那樣的老人物，也只有旗下產(chǎn)業(yè)的股份，而不是瀚海本身的。

擁有核心股份，就意味著真正成為瀚海的核心人物。

陽光下，熱氣氤氳的茶室里突然安靜下來。

楊鳴望著杯中的茶葉緩緩沉底，心中五味雜陳。

張志強僅僅因為他保護了張靜，就要給予如此重賞。

不知為何，他的思緒突然飄向了已故的妹妹。

如果她還活著，自己是不是也會像張志強這樣，為了保護她而不惜一切？

答案毋庸置疑。

回過神來，楊鳴重新打量著對面這個平日里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男人。

此刻的張志強，不是那個呼風(fēng)喚雨的瀚海之主，而是一個疼愛妹妹的普通大哥。

這讓楊鳴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茶香在室內(nèi)繚繞，兩個因為手足之情而產(chǎn)生共鳴的男人，在這一刻似乎有了某種微妙的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