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福站在一旁,看著那塊被切開的石頭,心里已經(jīng)有了判斷。
他在玉石行當(dāng)混了二十多年,什么樣的料子沒見過。
這塊石頭確實出了點紅翡翠,但成色和水頭都一般,而且面積太小。
就這個品相,也就夠做個小件,最多點綴在手鐲的局部。
最終成品也就值個五六十萬。
這跟傳說中動輒上千萬的極品紅翡翠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畢竟在玉石市場上,開空石頭的事情太常見了。
只是讓他擔(dān)心的是,石頭已經(jīng)開了,盧老板那邊未必會相信這個結(jié)果。
做這一行的都知道,料子這東西,開之前和開之后的價值完全是兩回事。
就怕盧老板以為他們幾個合起伙來騙他。
劉永福偷偷瞥了眼梁義中的表情,不知道對方什么打算。
“帕敢的料子也不過如此?!绷毫x中搖頭嘆息,重新坐回太師椅。
水晶燈的光芒照在他臉上,映出幾分失望的神色。
他粗糙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響。
房間里一片寂靜,楊鳴這次沒有急著說話,靜靜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石頭已經(jīng)解開,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大家心知肚明。
沉默持續(xù)了將近一分鐘,梁義中的目光最后落在楊鳴身上。
他輕抬右手:“帶他們下去休息,你留下?!?/p>
等其他人被帶出去后,房間里只剩下楊鳴和兩個持槍的保鏢。
“坐?!绷毫x中指向?qū)γ娴囊巫印?/p>
楊鳴不動聲色地坐下,兩人隔著紅木八仙桌對視。
“知道我的人為什么能找到你們嗎?”梁義中慢條斯理地問。
“是抓到阿貌了吧?”楊鳴直視著對方的眼睛。
“不錯,”梁義中露出贊賞的笑容,“是你讓劉永福安排他去仰光的?”
“是?!?/p>
“很聰明,”梁義中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陡然變冷,“不過要記住,這里是曼德勒。在我的地盤上,沒人能從我眼皮底下溜走。”
“現(xiàn)在我算是領(lǐng)教到了,”楊鳴嘴角微揚,“不知道梁老板準(zhǔn)備如何處置我們?”
“帕敢的料子落在我手里,還被我解了。盧阮發(fā)那邊必然要找我要個說法……”梁義中的聲音里帶著危險的意味。
“所以,梁老板是想讓我們當(dāng)替罪羊?”楊鳴臉上依然掛著從容的笑意。
“料子是你們拿的,忍不住解石也很正常,”梁義中悠閑地把玩著手上的佛珠,“不是嗎?”
“確實,這樣帕敢的怒火就會轉(zhuǎn)向我們身上?!睏铠Q往后靠了靠,“不過梁老板想過沒有,要是我們不承認(rèn)呢?”
“死人是不會開口的。”梁義中輕笑一聲。
“這意思是,梁老板已經(jīng)打算要我們的命了?”楊鳴的語氣依然平靜,仿佛在討論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
“這是你們自己選的路?!绷毫x中手中的佛珠一顆顆滑過,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
“梁老板,我倒是想請教一個問題,”楊鳴往前傾了傾身子,“曼德勒的玉石,大多都是通過滇南線出去的吧?劉永福在瑞市經(jīng)營多年,運輸渠道成熟。他要是出了事,這條線斷了,對梁老板的生意怕是不小的打擊?!?/p>
夜風(fēng)吹動窗簾,楊鳴繼續(xù)道:“再說,公司是知道我來緬甸的。我要是在這出事,我敢保證,未來幾年滇南這條線會徹底癱瘓?!?/p>
“一塊紅翡翠,再好也就值個一兩千萬。劉永福的家產(chǎn)不止這個數(shù),再加上我這條命……梁老板,這筆賬怎么算都是你吃虧啊?!?/p>
梁義中眉頭微微蹙起,手中的佛珠停住了。
“不如這樣,”楊鳴忽然笑了,“給我個機會,讓我去找盧老板談?wù)?。把事情擺平了,對大家都好,你說是不是?”
“就憑你,能擺平?”梁義中語帶懷疑。
“事在人為嘛,不試試怎么知道結(jié)果?”
“你要是跑了呢?”
“簡單,”楊鳴輕描淡寫道,“你把我的人扣在這,我能跑到哪去?”
這番話顯然說動了梁義中。
他嘴角微微上揚:“好,就按你說的辦。你帶一個人去見盧阮發(fā)。事成,我放人。要是沒擺平,別說回國,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p>
“梁老板說笑了,”楊鳴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領(lǐng),“我來這就是為了做生意,生意沒做成,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燈光下,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各懷心思。
楊鳴表面上看似鎮(zhèn)定,但心里也沒底。
他很清楚,這是一場豪賭。
他拿滇南的玉石線路來威脅,看似有分量,但在這曼德勒的地界上,梁義中真要動手,誰也救不了他們。
此刻他就像在走鋼絲,每一句話都必須恰到好處。
說重了,顯得在虛張聲勢。
說輕了,又難以服人。
但他知道自己押對了寶,梁義中是個商人,利字當(dāng)頭。
只要讓他看到更大的利益,這條命就能保住。
最讓他擔(dān)心的是下一步。
見盧老板談判,無異于走進虎穴。
一個不好,恐怕連骨頭都找不到。
但現(xiàn)在,這是唯一的生路。
梁義中手中的佛珠一顆顆滑過,心里卻也在盤算著得失。
這個年輕人的話不無道理,滇南的玉石線確實重要。
雖說路子可以重新找,但這需要時間和人脈,期間的損失只怕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他暗自打量著楊鳴,這個年輕人的沉穩(wěn)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換做其他人,這個時候怕是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
此人不但能在生死關(guān)頭保持冷靜,還能抓住要害來談判,確實有幾分本事。
最重要的是,讓對方去見盧阮發(fā),對他來說是個兩全其美的選擇。
如果事情談成了,皆大歡喜。
要是談崩了,這個替罪羊也算是他送到盧阮發(fā)面前的。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吃虧。
水晶燈的光芒下,梁義中看著楊鳴挺拔的背影,心想這個年輕人要么是個人物,要么就是個亡命徒。
無論是哪種,都值得他走這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