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翰海公司總部的燈光依然明亮。
王海坐在寬大的沙發(fā)上,聽完楊鳴的敘述,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下來。
這些天來,雖然與楊鳴保持著電話聯(lián)系,但支離破碎的信息遠不足以讓他完全掌握局勢。
而現(xiàn)在,當所有的拼圖終于完整,他才真正理解到這次保市之行的全部情況。
“幸虧是你去了。”王海的聲音里帶著一種難得的贊許,“換作別人,未必能做得這么漂亮?!?/p>
這樣的評價從他口中說出,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最高的褒獎。
楊鳴聳了聳肩,姿態(tài)隨意卻并不輕?。骸按a頭已經(jīng)拜過,機場項目那邊應(yīng)該不會再有阻力了吧?”
“理論上是這樣。”王海輕輕點頭,從抽屜里取出一本存折,推到楊鳴面前,“找個時間,和袁主任確認一下細節(jié)?!?/p>
楊鳴接過存折,連翻開都沒有,直接放進了西裝內(nèi)袋。
“你就不好奇里面的數(shù)字?”王海挑眉,目光中帶著試探的意味。
“錢是公司的,收的人也不是我?!睏铠Q淡然回應(yīng),“我只需要把事情辦妥就夠了?!?/p>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卻又暗含機鋒。
王海微微一怔,敏銳地捕捉到了話中的弦外之音:“你這話說得可就有點生分了。作為公司高層,很多事情你都有權(quán)過問?!?/p>
他停頓片刻,語氣突然轉(zhuǎn)向感慨:“何況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公司、律所……有時候真懷念李明在的日子,起碼事情少些。”
“可惜李明已經(jīng)死了。”楊鳴的話像一把利刃,直指要害,“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李明?!?/p>
“或許不需要第二個李明?!蓖鹾5哪抗庖馕渡铋L,“也許我們需要的是一個比李明更適合的人。比如說……你?!?/p>
空氣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楊鳴直視著他的眼睛:“王哥的意思是讓我來管理翰海?但是強哥那邊……”
“你為公司立下的功勞,強哥心里都有數(shù)?!蓖鹾4驍嗨脑?。
“其他人呢?”
王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強哥點頭,加上我和趙國的支持,其他股東就算有意見,也只能往肚子里咽?!?/p>
這番話讓楊鳴心頭一熱。
雖然他早有預(yù)感王海會支持自己上位,但猜測終究只是猜測,真正聽到這番承諾,依然讓他感到一陣暗喜。
“還是先把機場項目搞定吧。”楊鳴起身,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等事情了結(jié),我們好好喝一場?!?/p>
“隨時奉陪?!蓖鹾Pχ貞?yīng)。
……
項民風的倒臺并未對袁主任造成任何影響。
對這位衙門老手而言,機場改建項目的易主不過是又一輪地下勢力更迭的必然結(jié)果。
他深諳黑白生存之道,只需專注于分內(nèi)之事,靜觀其變即可。
不過,關(guān)于項民風之死的種種傳言,卻如同一根無形的刺,開始刺痛著他敏感的神經(jīng)。
在這個圈子的暗流涌動中,一個令人不安的說法漸漸浮出水面——這一切或許是翰海公司的手筆。
至于是否出自張志強之手,即便是最善于揣測的老狐貍們也不敢輕易下定論。
但在這場猜疑游戲中,一個名字卻被反復提及——楊鳴。
項民風死后,民風公司內(nèi)部開始流傳出一些微妙的往事。
據(jù)說這位年輕人與項民風之間早有過幾番暗中較量,而賴國平的身亡,似乎也與之脫不開干系。
對于楊鳴是否親自參與了項民風的死,眾人雖心有臆測,卻都諱莫如深。
畢竟,這位翰海的新銳已經(jīng)用實力證明了自己的分量。
就連袁主任也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年輕人。
起初,他只將楊鳴視作一個懂得分寸的后生,但如今,這種簡單的評價顯然已經(jīng)不夠準確。
出于職業(yè)本能,他暗中打探過楊鳴的來歷。
然而獲得的信息寥寥無幾,只知道對方是兩年前加入翰海,至于背后的故事,卻像是被一層迷霧籠罩。
楊鳴留給外界的,只有兩個清晰的印記:一個是早期“包廂戰(zhàn)神”的戰(zhàn)績,另一個是于斌之死的懸案。
除此之外,他如何掌控滄西沙廠,又是怎樣接管嘎南倉庫,這些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都籠罩在難以看透的陰影之中。
而今的納市,楊鳴的名聲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他手下們在各處酒局間的吹噓。
在道上,“跟著誰混”永遠是最受歡迎的話題。
漸漸地,“鳴哥”這個稱號在道上有了特殊的分量。
每當這兩個字被提起,總能激起一陣微妙的漣漪。
對于納市的年輕一代而言,楊鳴儼然成了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符號。
他們羨慕的不僅是這個年輕人的權(quán)勢,更是他身上所展現(xiàn)出的那種令人著迷的神秘感。
甚至于連他喜歡吃口香糖這件事,也開始被很多人模仿。
……
望江樓在納市的夜色中熠熠生輝,這座見證了無數(shù)權(quán)力交接的地標建筑,如今在楊鳴眼中卻帶著幾分陌生。
他已許久未踏足此地。
不過,權(quán)力的氣息總是能輕易跨越時光的阻隔。
奔馳車剛剛停穩(wěn),飯店老板便從溫暖的燈光中大步迎了出來。
“鳴哥,可是好久沒來捧場了。”老板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那種圓滑中又帶著一絲謹慎的姿態(tài),是在這個社會摸爬滾打多年才能練就的本領(lǐng)。
楊鳴望著這張并無太多印象的中年面孔,嘴角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最近事情比較多?!?/p>
簡短的幾個字,卻完美地拿捏住了疏離與客套的分寸。
“都給您安排好了,還是老位置?!崩习暹呎f邊引路,語氣里帶著客道的意味,“今天剛捕了幾條江怪,新鮮得很,我讓廚房給您特別準備上?!?/p>
“那就有勞了。”楊鳴的聲音依然平靜,卻讓老板的諂笑更深了幾分。
“鳴哥說哪里話,您要是想來,想吃什么,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就成。”老板恭敬地遞上一張燙金名片,卻被楊鳴身后的朗安不著痕跡地接過。
這個細節(jié)里包含著明確的等級信息,某些人,甚至不值得他親自伸手。
熟悉的包廂,熟悉的陳設(shè),一切都仿佛停留在楊鳴初來納市的那個夜晚。
那時的他,還只是朱波邀請過來的一個默默無聞的年輕人。
坐在同樣的位置上,透過同樣的窗戶望著滄江的波光粼粼,恍如隔世。
他端起茶杯,目光透過氤氳的水汽落在遠處的江面上。
短短兩年,這座城市的權(quán)力版圖已經(jīng)改朝換代。
于斌、蔣峰、朱波、孫文、周軍、馮斌有、項民風,這些曾經(jīng)風光一時的人,如今都已死于非命。
而他,則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弟,變成了納市舉足輕重的角色。
窗外的滄江依舊波濤洶涌,見證著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黑道權(quán)力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