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強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投向窗外連綿的秋雨。
在這片朦朧的雨幕中,仿佛映射著他在納市多年的沉浮。
“十多年前,我還只是一個小角色。”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韻律,“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最艱難的時候,下一頓飯能不能吃飽都是個問題……”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沒人敢打斷這位話事人的追憶。
他的那些過往的歲月,早已在納市的地下世界成為了一段傳奇。
如今的翰海,又有誰能想到是從一個破舊的倉庫起家。
“那時候,老項跟我關系最好?!睆堉緩娧凵裰虚W過一絲罕見的柔和,“有一次被人堵在巷子里,他一個人沖在前面,替我擋了兩刀。”
他指了指自己的肋下,仿佛還能看見當年項民風身上的傷口:“那會醫院都不敢去,就找了個赤腳醫生過來處理,結果留下了后遺癥,每次一到陰雨天,他的傷口總是會疼,好幾次他都和我抱怨,說那個赤腳醫生是個庸醫?!?/p>
說到這,他嘴角掛上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大,將城市的喧囂淹沒在一片蒼茫中。
張志強的聲音卻愈發清晰:“后來我們雖然分道揚鑣,各自做各自的生意,但這份情誼一直在?!?/p>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突然變得銳利:“所以我很好奇,項民風的葬禮,為什么翰海連個人都沒派去?”
最后一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會議室中央!
王海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茶杯,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趙國低著頭,仿佛在研究桌面的紋路。
這兩個平日里的心腹,此刻竟像做錯事的學生一般無言以對。
“王海!”張志強的聲音陡然提高,“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公司是你在打理,這種事情難道還要我提醒你嗎?”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利刃:“項民風再怎么說也是我的老兄弟,他走了,你連個花圈都不會送?”
王海額頭的冷汗更密了:“強哥,我……我確實疏忽了?!?/p>
他試圖解釋,卻發現任何話語在這一刻都顯得那么蒼白。
“疏忽?”張志強冷笑一聲,“你在律師事務所混了這么多年,連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了嗎?”
會議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最終,他的目光轉向了楊鳴。
這個年輕人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沉默,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
“楊鳴?!睆堉緩姷穆曇艉鋈蛔兊闷届o,這種平靜反而更加可怖,“老項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
這個問題像一把利劍,直指事情的核心!
楊鳴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每個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外面的雨聲依然在繼續,而會議室內的氣氛卻已經降到了冰點。
張志強的目光如同X光般掃視著楊鳴的每一個表情變化,等待著一個足以決定命運的答案。
“項總的死,完全是一場意外?!睏铠Q的聲音在會議室內沉穩回響,絲毫不見慌亂,“當時執法隊和王哥都在現場?!?/p>
他說這話時目光平視著張志強,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卑不亢的沉穩。
張志強瞇起眼睛,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雨聲在窗外漸大。
“是嗎?”他的聲音透著一絲危險的意味,“那你告訴我,為什么現在道上的人都在傳,說這件事和你有關?”
“強哥,別人說什么我管不著,而我的確沒有做。意外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好,不能僅憑傳聞判斷?!?/p>
楊鳴剛說完,卻看到張志強的眼神微不可察地瞥向了身旁的趙國。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趙國已經箭步上前,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落在他臉上。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會議室內炸響,楊鳴的臉瞬間偏向一邊,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這一巴掌的分量不輕,但更重的是其中蘊含的意義。
在翰海,沒有人能這樣和張志強說話。
趙國收回手,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
“強哥,”王海見勢不妙,連忙站起身打圓場,“年輕人說話不懂分寸。”
他轉向楊鳴,語氣嚴厲卻暗含提醒:“你先出去冷靜一下!”
楊鳴緩緩站起身,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跡。
他的眼神依然平靜,仿佛剛才那一巴掌不過是秋夜里的一陣涼風。
微微欠身,他轉身走向會議室的大門。
皮鞋踩在地毯上的聲音,在這片詭異的沉默中顯得格外清晰。
推開門的那一刻,他似乎聽到張志強輕輕嘆了一口氣。
門在身后緩緩合上,隔絕了會議室內的一切聲響。
楊鳴站在走廊里,細細品味著臉頰上殘存的刺痛感。
這一記耳光即在他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就像這場秋雨一樣,來得恰到好處。
張志強的回歸必然伴隨著一場“教訓”。
機場工程背后的博弈,張志強雖然從未明確表態要動項民風,但那些微妙的暗示、刻意的沉默,每一個細節都在指向一個明確的方向。
而現在,塵埃落定,需要一個人來扮演代罪羔羊的角色。
這是一場無需彩排的默劇,每個人都深諳自己的角色。
張志強需要通過這種方式重申自己“大哥”的地位,展示他的仁義與威嚴。
電梯門緩緩打開,濕熱的空氣撲面而來。
楊鳴的嘴角卻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心里沒有半點怒氣,反而升起一種莫名的暢快。
一記耳光的代價換來翰海二把手的位置,這筆賬,再劃算不過。
朗安一直守在大樓門口,看到楊鳴出來,立即撐著傘迎上前:“鳴哥,會開完了?”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顯然已經注意到了楊鳴臉上的紅腫。
“打電話給老八?!睏铠Q整了整領帶,聲音里帶著一種勝券在握的輕松,“讓他安排個包廂,把小偉和阿軍都叫上?!?/p>
他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雨絲輕柔地拍打在臉上:“今晚,好好喝一場?!?/p>
朗安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從楊鳴的表情中讀懂了什么。
他露出一個會意的笑容:“好,我這就安排?!?/p>
夜雨中,兩人的身影鉆進一輛奔馳車。
在這個圈子,有些路必須一個人走,有些戲必須配合著演,而有些痛,終將化作通向權力巔峰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