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選的這處農(nóng)家樂藏在一片老竹林中。
竹葉把陽光篩成碎片,灑在石板小徑上。
楊鳴和朗安沿著小徑往里走,不時能聽見溪水的聲響。
庭院里擺著幾張老舊的桌椅,黃海坐在一張石凳上,正從茶壺里倒水。
朗安的目光在院子四周游走。
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槍,又看了眼楊鳴。
楊鳴的腳步放得很慢。
黃海身邊只坐著一個人,那是慣常跟著他的螳螂。
“來了?”黃海抬頭看了眼楊鳴,伸手示意他坐。
楊鳴在石凳上坐定,接過對方遞來的茶。
茶水溫度正好,應(yīng)該是早就備著的。
“這幾天李光那家伙鬧得動靜可不小。”黃海給自己倒了杯茶,眼睛盯著水面上漂浮的茶葉,“他這個人我很清楚,這一次不可能會這么輕易罷休。”
楊鳴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所以海哥今天約我來,是要勸我服軟?”
“你覺得我是這種人?”黃海抬頭看他。
楊鳴沒說話,繼續(xù)喝茶。
“我是想提醒你一句,”黃海把茶杯放到石桌上,“李光這個人很難對付。表面上看著是個急性子,實際上手段陰狠。”
他從兜里掏出一包煙,扔給楊鳴一支:“你知道他為什么能在南城站住腳?”
楊鳴點燃煙,示意黃海繼續(xù)說。
“幾年前,有個叫曹闖的人,在南城也算個人物。那時候是李光的合作伙伴,兩人一起搞物流公司,曹闖把李光當(dāng)親兄弟,處處提攜。結(jié)果呢?”
黃海深吸了一口煙:“等李光站穩(wěn)腳跟,第一個就把對方送進(jìn)了苦窯。”
楊鳴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
這是在告訴自己,李光這個人沒什么情義可講。
“他身邊那個叫鐵牛的,就是從曹闖那邊投靠過來的。”黃海把煙頭掐滅,“所以我說他手段陰,連自己的兄弟都能下手。”
楊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多謝海哥提醒。”
他知道黃海不會無緣無故跟他說這些。
這番話里既有提醒,也有試探。
對方估計是想看看自己準(zhǔn)備怎么應(yīng)對。
黃海把茶杯放到一邊,身子微微前傾:“張?zhí)┑氖拢俏仪纺愕摹=裉煺夷銇恚褪窍雴枂柲憬酉聛淼拇蛩恪H绻枰規(guī)兔ΓM管開口。”
楊鳴看著他的眼睛。
這個在南城打拼了多年的人,此刻說話的神情格外認(rèn)真。
沉默片刻,楊鳴道:“如果我們聯(lián)手對付李光,海哥覺得有勝算嗎?”
黃海往后靠在石凳上,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勝算不大。”
“為什么這么說?”
“你想過沒有,那天在余四姐的生日宴上,王名豪為什么要站在李光那邊?”黃海說這話時目光銳利。
楊鳴本以為王名豪是因為茗苑福府的事對自己不滿。
但現(xiàn)在聽黃海這么問,顯然另有隱情:“說說看。”
“劉爺。”黃海說得很慢。
“劉韓?”楊鳴瞇起眼睛。
這個名字一出口,院子里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川渝,說到底就是韓龍集團(tuán)的天下。”黃海說著,壓低聲音,“表面上看,南城是一盤散沙,可但凡有點分量的人物,背后都有劉爺?shù)挠白印M趺滥侨f豪地產(chǎn),當(dāng)初要不是劉爺點頭,哪能發(fā)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停頓了一下:“還有李光那幾條運輸線,為什么能在西南三省暢通無阻?還不是靠劉爺罩著。”
楊鳴察覺到了什么,問:“那海哥你呢?”
黃海盯著茶杯里的水面:“當(dāng)年我從苦窯出來,張?zhí)┮s盡殺絕。是我在漢城一個兄弟牽線,見了劉爺一面。后來我和張?zhí)┑亩髟咕捅粔毫讼聛恚€拿到一筆錢重新起家。”
他抬起頭,目光沉沉地看著楊鳴:“張?zhí)┖蛣敍]什么交集,處理他不會惹出大事。但李光不一樣,他的運輸團(tuán)隊遍布川渝,一旦出事,影響的可就是韓龍集團(tuán)的生意了。到那時候,劉爺不可能不管。”
隨著黃海的話音落下,竹林里的風(fēng)聲越發(fā)清晰。
楊鳴明白了,在這個看似紛亂的南城,劉韓才是那個真正的主宰。
他摩挲著茶杯邊緣:“所以要動李光,得先經(jīng)過劉爺?shù)氖卓希俊?/p>
黃海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茶水的熱氣在空氣中緩緩散開:“你在滇南闖過,應(yīng)該明白這種事的分寸。李光背后牽著多少人,沾著多少生意,一旦他死了,就等于捅了馬蜂窩。”
楊鳴的手指在茶杯上輕輕敲擊:“這么說,他能咬我,我反倒不能碰他?”
語氣里帶著一絲寒意。
“也不是不能碰。”黃海抿了抿嘴,“只要別把事做絕。”
楊鳴盯著茶杯里的水面,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納市的景象。
那時的瀚海雖不是一手遮天,但大小勢力都得仰仗它的鼻息過活。
如今的劉韓,就像當(dāng)年的瀚海,暗中掌控著整個川渝的命脈。
他從兜里掏出煙,點燃后深深吸了一口:“也就是說,只要李光還活著,就不會惹到劉爺?”
“對。”黃海簡短地應(yīng)了一聲。
煙霧在楊鳴指間裊裊升起:“海哥,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黃海注意到楊鳴的眼神變得格外平靜,這種平靜反而讓他心里一緊。
“眾興公司的大都會工程,我想請你出面接手。”楊鳴緩緩?fù)鲁鲆豢跓煛?/p>
黃海試圖揣摩這個提議背后的用意,片刻后,他點點頭:“這個沒問題。”
楊鳴站起身,撣了撣煙灰。
他的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竹林上,聲音里透著一股子冷意:“剩下的事,我自己來處理。”
從農(nóng)家樂出來,楊鳴靠在車座上,望著窗外飛逝的竹林,回想著黃海提到的那個名字。
劉韓,這個盤踞在西南三省的巨擘,在他還在納市時就有所耳聞。
對方出生在一個教師家庭,從小清苦。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后來成為了整個川渝地界上的龍頭大哥。
從焊工到期貨,從賭檔到工程,劉韓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就在這片土地上站穩(wěn)了腳跟。
南城的這盤棋,表面上看是幾家勢力在較勁,可棋盤下面埋著的卻是劉韓多年來的制衡。
李光背靠著韓龍集團(tuán)的運輸線,王名豪的萬豪地產(chǎn)靠著劉韓的庇護(hù),就連黃海能在南城東山再起,也是因為劉韓的一句話。
車子駛出竹林,陽光突然變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