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娜璐放下麥克風的時候,王康禮已經帶著楊鳴來到她面前。
“姚經理,這是我侄子。他正好在附近,就叫過來陪大家玩玩,不會打擾吧?”王康禮的語氣里帶著客氣。
“老王,外面就叫我小姚?!彼旖菗P起一絲笑意,“都說了多少次了?!?/p>
楊鳴上前一步,眼神落在對方面龐上:“姚姐你好,我叫楊鳴,叫我小楊就行?!?/p>
姚娜璐輕輕握住他的手。
指尖涼軟,一縷幽香若有若無地飄散在空氣中。
她微微點頭,目光在楊鳴臉上短暫停留,沒有多說什么。
王康禮隨即開始熱絡地介紹其他同事。
幾個略顯油膩的中年男人對楊鳴興趣寥寥,只是象征性地打了聲招呼。
倒是那三個二十出頭的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你去過南門那家新開的火鍋店沒?聽說特別好吃?!?/p>
“對了對了,《阿凡達》看了嗎?我上周剛看完,特效太逼真了?!?/p>
女孩們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楊鳴只能掛著禮貌的微笑。
這些話題對他來說都太陌生,連插話的機會都找不到。
最后,其中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紅著臉要了他的電話。
直到晚上十點半,聚會才漸漸散場。
姚娜璐喝了些紅酒,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
“小楊,你送姚經理回去?!蓖蹩刀Y拍了拍楊鳴的肩膀,語氣不容拒絕。
“這不太好吧?!币δ辱窗櫫税櫭迹拔易约捍蜍嚲托??!?/p>
“這么晚了,讓小楊送你更安全些?!蓖蹩刀Y一邊說,一邊已經推著楊鳴往前走。
姚娜璐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推脫掉這番好意。
很快,她帶著楊鳴來到一輛紅色馬自達前。
她從手包里取出鑰匙,向楊鳴遞了過去。
正要拉開車門,卻聽到對方突然開口:“姚姐,要不我們打車吧?!?/p>
她轉過身,眉頭微蹙:“怎么了?”
“我還沒拿到駕照。”楊鳴神色坦然,眼神里滿是歉意。
這個認真的表情讓人挑不出任何破綻。
姚娜璐先是一怔,隨即微笑道:“那我叫代駕好了。上次存了個代駕的電話?!?/p>
她摸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
“姚姐?!睏铠Q上前一步,“現在這么晚,代駕可能要等很久。不如我先打車送你回去,讓我朋友把車開到你那里。鑰匙可以放在小區保安室?!?/p>
姚娜璐看著這張年輕的面孔,張了張嘴想說不用這么麻煩,但最終沒能說出口。
那雙真誠的眼睛似乎有種特別的說服力。
路邊很快停下一輛出租車。
楊鳴為姚娜璐拉開車門,送她回家。
之后他給朗安打了電話,讓他來KTV取車,把車送到對方小區。
……
第二天上午,陽光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窗灑進來。
楊鳴把吳鋒銳叫到辦公室。
“隆鑫小區是哪家物業在管?”
“好像是中云物業。”吳鋒銳思索了一下,“鳴哥,怎么了?”
“幫我查一下8棟602?!睏铠Q的目光落在窗外,“戶主叫姚娜璐,省建公司的。我要她的詳細資料,還有家庭成員的情況?!?/p>
昨晚送姚娜璐回家,正是為了摸清她的住處。
這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
“兩天時間夠嗎?”
“足夠了,鳴哥?!?/p>
“記住,別驚動任何人?!睏铠Q補充道。
“這事我親自去辦。”吳鋒銳點點頭,轉身離開。
楊鳴抬眼看向靠在沙發上的朗安:“說說,你覺得這個女人是什么樣的人?”
朗安微微坐直身子,目光落在虛空中某一點上。
昨晚開車時的細節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
“那輛馬自達里能看出不少東西?!彼D了頓,“車內很干凈,顯然經常打理。中控臺上放著一瓶古馳香水,后座上三個包,兩個古馳,一個普通牌子。從這些細節來看,她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但內心又有種微妙的不安全感。”
“你怎么看出來的?”楊鳴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朗安搖搖頭:“想想她的工資水平。那兩個包至少要兩三萬,顯然是別人送的,但她偏偏把三個檔次不同的包都放在車里。”
他頓了頓:“說明在不同場合,她會刻意選擇不同的包。這種人很在意別人的眼光,也很清楚自己在每個圈子里該扮演什么角色。”
昨晚的畫面在楊鳴眼前閃過。
姚娜璐的打扮乍看平常,但每個細節都經過精心打理。
從那條剪裁考究的連衣裙,到耳垂上若隱若現的珍珠耳環,都透著一種克制的講究。
“這種人,要怎么處理?”楊鳴的手指輕輕叩擊桌面。
“直接送錢肯定不行?!崩拾矒u頭,“不光是因為你們還不熟,更會刺激她的自尊心。她這種人,需要一個合理的臺階,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在接受恩惠,而是在進行某種平等的交換?!?/p>
“有意思。”楊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投向窗外,“先等小吳把她的底摸清楚再說。”
……
兩天后,吳鋒銳帶來了一份關于姚娜璐的詳細資料。
楊鳴坐在辦公桌后,一頁頁翻看著。
姚娜璐是從渝北一個偏僻山村走出來的,考上了省交通大學。
村里人說,那天她拿到通知書,她爸激動得給全村人分了兩條煙。
在那個每年都有女孩輟學的山村,一個女娃能考上大學,就像月亮落進了他們家的院壩。
大學畢業后,她本來可以進市建委,但一紙調令把她送進了省建公司。
那時她剛和現在的丈夫張明結婚。
張明,南城中學的物理老師,本地人,有城市戶口。
在相親第三次見面時,他說自己正在備選高中副校長。
紙上寫著,姚娜璐的弟弟阿強在南城火車站附近開了家燒烤店,生意還算可以。
兩個妹妹,大的在上大二,小的剛考上高中。
每個月姚娜璐都會定期給妹妹們打生活費。
“她老公呢?”楊鳴問。
吳鋒銳翻出一張照片,是張明站在講臺上的樣子。
瘦高個,戴著眼鏡,頭發有點禿。
“副校長沒選上,現在還是個普通物理老師,一個月到手三千多?!?/p>
“他們感情怎么樣?”
“姚娜璐最近在忙一個工程,經常加班到很晚。她老公有時候會打電話來吵,說她不顧家?!眳卿h銳頓了頓,“我們打聽到,她在單位時從來不提她老公,同事問起也只說他是老師,別的一概不談?!?/p>
楊鳴站起身,走到窗前,若有所思。
……
這些年,姚娜璐一步步爬到總經理的位置。
她的辦公室里擺著一套茶具,碧螺春的香氣中藏著一絲苦澀。
茶杯是某個要員送的,她很少用,但每天都會親自擦拭。
她的衣柜里掛著幾套質地相近的通勤裝,價格從幾百到上萬不等,適合不同的場合。
她太明白,在這個圈子里,過分炫耀和刻意低調都是錯誤。
而在家里,她看著丈夫日漸禿頂的腦袋,聽他絮絮叨叨地講著班上哪個學生又考砸了,心里泛起一陣說不清的厭煩。
他們之間,像是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墻。
昔日那個承諾要當副校長的男人,如今只剩下滿腹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