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琪峻站在南城賓館窗前,夜已深,但他的神經依然緊繃。
桌上散落著幾份文件,最上面那份是楊鳴的詳細檔案。
南城眾興公司董事長,表面光鮮的成功商人,背地里卻掌控著南城大半地下勢力。
他點燃一支煙,回想起在宜城與楊鳴面對面的那一刻。
事實上,楊鳴一走進蔣嬌的布藝店,他就認出了對方。
那張照片他已在檔案中看過無數次。
但他選擇了沉默,保持觀察。
這是他一貫的做事風格,永遠不在對手面前暴露自己已經掌握的信息。
楊鳴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職位,甚至對他和蔣嬌的過往了如指掌。
而當對方說出“孔兵見了林德忠,林德忠指派你來查我”這句話時,馮琪峻的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盡管他的表情依然冷靜如常。
煙灰落在文件上,馮琪峻隨手撣去。
這趟南城之行,背后確實有推手,這點他心知肚明。
只是沒想到會是林德忠……
他掐滅煙頭,轉身坐到桌前。
南城的局勢比他想象的更復雜。
“是時候了。”他低聲對自己說。
……
第二天上午九點,南城看守所。
審訊室里,日光燈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馮琪峻坐在金屬桌子一側,面前放著一個薄薄的檔案夾。
他穿著筆挺的灰色西裝,沒有打領帶,神態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門開了,兩名執法員押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李飛,外號小狼,二十三歲,瘦高個子,眼神閃爍。
當看到馮琪峻時,他明顯緊張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
“坐。”馮琪峻簡短地說。
李飛在對面坐下,雙手放在桌上,手銬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知道我是誰嗎?”馮琪峻開門見山。
李飛搖頭,眼睛卻不自覺地瞄向馮琪峻胸前的工作證。
“我是省監察廳的。”他沒有多余的介紹,直接翻開檔案夾,“之前你向市執法局承認了破壞眾興公司工地腳手架的行為。今天,我需要了解更多細節。”
“我……我已經都說了。”李飛的聲音有些發抖。
馮琪峻盯著他,目光如刀:“說謊對你沒好處。我不是本地執法隊,我代表的是省里。這意味著你的處境比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李飛咽了口唾沫,眼神游移。
“腳手架是你帶人破壞的?”
“是……”
馮琪峻從檔案夾中抽出一張照片,推到李飛面前:“是他讓你來做這個事的?”
李飛低下頭,沉默不語。
“明白你現在面臨什么罪名嗎?”馮琪峻語氣平靜卻不失壓迫感,“故意破壞生產經營罪,加上后續造成的人身傷害,至少五年起步。如果蘇柳明醒不過來,還要加上過失致人重傷罪。你覺得值得嗎?”
李飛明顯顫抖了一下。
“你才二十三歲。”馮琪峻放緩了語氣,“三十歲前都得在里面度過。出來后,你的人生就毀了。”
李飛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掙扎。
馮琪峻步步緊逼:“我們已經查到了黃禮行,也就是你們口中的‘禿子’。他是孔兵的人,對嗎?”
李飛猛地抬頭,眼中充滿驚恐:“你……你怎么知道?”
“我們什么都知道。”馮琪峻面無表情,“現在需要的只是你的確認。配合調查,對你有好處。”
審訊室陷入短暫的沉默。
李飛低著頭,手指不停地搓著。
“是禿子指使我的。”最終,他開口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說……要給眾興公司點顏色看看。”
“為什么是眾興公司?”
“因為孔兵想要整死楊鳴。”李飛的聲音越來越小。
馮琪峻注視著他,沒有立即追問,而是給了他一個緩沖的空間。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說。”片刻后,馮琪峻繼續道。
“禿子是孔兵最信任的人,負責財務和外部聯絡。”李飛說話變得流暢些,仿佛決定配合,“據說他以前上過大學,很會算賬。孔兵生意的事,都是他在操持。”
馮琪峻點點頭,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孔兵近期去過省城嗎?見過什么重要人物?”
“這個我不知道,他經常出差。”李飛謹慎地回答,“具體見誰,我不清楚。”
馮琪峻瞇起眼睛:“你知道林德忠嗎?”
李飛眼神有些疑惑:“不知道。”
“你最好實話實說。”馮琪峻合上檔案夾,“隱瞞只會讓你的處境更糟。”
李飛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林德忠。我只知道孔兵認識省里的一些大人物,但具體是誰,我真的不知道……”
馮琪峻站起身,示意執法員可以帶走李飛了。
“好好反省,我們下次再談。”他最后對李飛說。
……
下午三點,南城賓館三樓臨時辦公室。
工作組的成員圍坐在會議桌旁,氣氛凝重。
“李飛的供詞已經基本指向陵城孔兵。”劉建華,馮琪峻的副手,戴著厚厚的眼鏡,“我們查了孔兵的背景。這個人過去幾年在陵城迅速崛起,據說控制了當地多家娛樂場所和一些灰色產業。”
“不只是陵城。”一名年輕的組員接話,“我們從執法局獲取的情報顯示,孔兵最近兩年已經滲透到宜城和樂城,正試圖進入南城市場。”
桌上擺著幾份檔案,照片上的孔兵,國字臉,眼神銳利。
“孔兵和南城眾興公司的楊鳴有過節?”馮琪峻問道。
“有這種傳言。”另一位組員回答,“說是和宜城的何志明有關,具體情況還在調查。”
“組長,我建議立即申請跨市調查令。”劉建華推了推眼鏡,“證據已經很明顯,孔兵指使手下破壞工地,造成重大傷亡。這已經構成犯罪。”
“我同意跨市調查。”馮琪峻點點頭,轉向一旁的李田,“小李,你怎么看?”
李田猶豫了一下:“我認為應該把重心放在南城。”
“哦?”馮琪峻語氣平靜,眼睛卻微微瞇了起來。
“我們這一趟過來南城的目的,就是查拆遷問題。”李田顯得很堅定,“至于楊鳴和孔兵的沖突,可以移交執法局。”
“我不這么認為。”劉建華反駁,“如果孔兵和楊鳴之間存在地下恩怨,那么這次事故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馮琪峻掃視著會議室里的每一個人,心中掂量著各人的立場和態度。
“我決定雙線調查。”最終,馮琪峻開口,“一方面,申請對陵城孔兵的跨市調查令。另一方面,繼續深入調查眾興公司的拆遷問題。”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但要注意,這兩條線索暫時分開處理,不要混為一談。李田,你專注拆遷調查。劉建華,你負責孔兵這條線。”
李田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還有。”馮琪峻補充道,“調查期間,所有信息嚴格保密。不得向任何外部人員透露調查進展,包括省里的領導。有問題直接向我匯報。”
會議室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
劉建華推了推眼鏡,表情微妙。
李田低下頭,避開馮琪峻的目光。
其他組員則表情各異,有人眉頭緊鎖,有人面無表情。
當馮琪峻宣布散會時,他注意到李田和另外兩名組員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們離開后,馮琪峻獨自站在窗前,片刻他撥通了一個號碼:“查查李田的背景……特別是他與林德忠的關系。”